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心居》:此心安處是吾城
      來源:中國作家網 | 秋野讀書會  2022年06月20日09:45

      秋野讀書會前身是唐詩人主持的河畔書宴,2022年擴大規模,改為由暨南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主辦的本科生文學研討會。讀書會分作經典系列和新作系列,旨在通過小組討論的方式提升本科生對文學經典、理論經典的深度把握,同時也以討論文學新作的形式增進青年學子對中國當代文學最新發展狀況的認識。

      @唐詩人(主持·導語):

      近期播完的電視劇《心居》,讓滕肖瀾的長篇小說《心居》再度成為文學討論的熱點話題。《心居》被評選為2020年度的“中國好書”,寫的是上海普通人的生活,在表現當代城市生活方面有很獨特的價值。讀《心居》,不僅僅是看小說中的人如何對待房子問題,更是把握城市中不同來路的普通人如何相互了解以至于最終實現內心和解的過程。我們選擇這本書討論,就是想重申文學閱讀的基本價值:閱讀讓人心安。很難想象,如果沒有文學,我們會怎樣理解那些跟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人。我希望同學們閱讀《心居》的時候,不要停留在理解小說中的人,也可以延伸一下多去看到并理解我們身邊的人。

      @林思儀:生命可能性的壓縮與展開

      《心居》里有生于上海的一代人,有離開上海又回來的一代人,有來自異鄉的一代人。對于他們而言,上海不僅是一個城市,更凝聚了他們對于生命可能性的想象。在他們的理想中,漂泊著的可能性,將以“房子”的形式固定下來。房子成為了“居”的具體形式,且對每個人的意義都不盡相同,生命可能性也在其間壓縮與展開。直到在“尋居”的過程中感到疲憊,人們才慢慢地體味“居”的真正含義。“居”原為象形字,表現人止步蹲下之態,有“安定”之意。這份安定不是向外尋求的,而是向內皈依,以獲得心靈的安頓。小說題目“心居”之“心”的意義也由之顯現:心是居住的主體,也是安居的場所。最后,作者沒有安排大團圓的結局,也沒有救贖所有的人物,只是讓人物都回望曾經的出發點,并與此在的自己達成某種程度的和解。我想,這份回望也是把未來的航向交還給人物,讓他們有機會重新展開自己的生命。

      @趙婷:作為“介質”的愛情

      “我通常不直接寫愛情,而把重點放在愛情背后的東西上……愛情是有目的的,是別的東西的介質。”作家滕肖瀾對愛情的理解可以當作一把打開《心居》的鑰匙。在馮曉琴、展翔、顧清俞、施源的情感糾葛中,與其說他們愛上的是某個人,不如說他們愛上的是那個人身上的某種特質,而這特質恰好符合他們對未來自我的建構與期待。顧清俞多年來對施源念念不忘,其原因正如顧士宏所言,她愛上的是施源在書香世家中熏陶出來的書生氣。施源身上的優雅、清高,正是顧清俞追求的目標。我們可以看到,雖然出身于市民家庭,顧清俞猶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聰明、富有、清高、優雅,與她整日糾結于雞毛蒜皮的家人大為不同。同理,馮曉琴對展翔的曖昧情愫,也不單單是因為財富。令馮曉琴著迷的,是展翔身上體現出的可能性——雖然是外地人,但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在上海活得風生水起。或許馮曉琴愛上的不是展翔,而是未來的自己。

      @梁恩琪:如何看待《心居》里塑造的“家”?

      “家”一直是文學創作和文學敘事中活躍的元素,《心居》里塑造的“家”更多呈現出一種泛聯系化的地理、文化、心理上的社會空間。傳統的家庭文學里的家國敘事感以及歷史與政治的負擔感變得弱了,呈現出碎片化、松散化的家庭敘事和社會話語,是一種引申意義上的“家”。首先,上海是最大的家庭空間,是上海人出身成長的環境,也是外鄉人心中的理想家園;其次,顧家雖然是一個大家庭,但實際上是五個住戶六個空間,分散在浦東和浦西;萬紫園小區也是家,是長期的進出交流構成的“熟人社會”;還有“不晚”養老公寓,對許多老人來說,這就是他們家的延伸,這樣的設計或許也包含了作者對現代社會里老年群體何去何從的思考與展望。

      @王婧:心之歸處亦是安寧之城

      滕肖瀾說,“心居”,“心”放在“居”的前面。如果要解答“心居”這個題目,其實它更接近每個人都要找到心靈的居所,而不僅是身體的居所。從前幾年講述從顧家的家庭聚會起筆,到葛玥對小盧說“你喜歡聽越劇嗎?《我家有個小九妹》或者《桑園訪妻》,我唱給你聽。”結束,本書與講述在大城市打拼買房的其他作品有所不同,雖然都有小人物追求夢想但又被現實摧殘的無力,有不同階層的人們的心酸,有讓人暈頭轉向的雞毛蒜皮,有讓人掛念心腸的大起大落,但《心居》將容身之地與心靈家園相結合,讓我們從一個個鮮活的個體中看到了人情冷暖和時代變遷。在追尋身體居所的同時,也需在沉默于噤聲的泥潭中找到心靈的歸處。“此心安處是吾鄉”,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心之歸處亦是安寧之城。

      @李芊穎:讓家庭成為女性的附屬品而不是必備品

      書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人物是馮曉琴。前期做家庭主婦的馮曉琴,正如她自己講的一般——“陪襯終歸是陪襯。當不了主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丈夫意外去世后,她開始要自己賺錢來養活自己,開始了自己的事業,厚著臉皮、不顧他人流言蜚語地與小區里的老人家打好關系,以不失分寸的方式靠著展翔辦起了小區的養老院,以自己的精明能干漸漸把養老院搞得有聲有色,實現了經濟獨立,在上海中慢慢找到自己的存在。嫁一個差不多的人,給他們家傳宗接代,服侍好他們一家老小,這或許是過去許多女人一生的寫照,也是當代許多人對女性的認知。但是,這是非常可笑又荒謬的想法,女性的力量很多時候都尤為突出,在當今機遇甚多的時代,我們更應該重視女性地位和女性力量,讓家庭成為女性的附屬品而不是必備品,讓更多的女性展現自身價值。

      @丁杰:身居與心居

      何謂心居,在我看來“心居”是追求心靈的歸宿。面對冰冷的鋼鐵怪物所組成的都市,每個人都在追求“心居”。“心居”對每個人意義不盡相同。房子在書中作為線索,將人物從“身居”到“心居”的過程聯系了起來。書中以馮氏姐妹為代表的“新上海人”,所追求的目標是賺錢買房。他們希望能夠通過買房在上海實現“身居”。房子對他們來說是身份的象征,更是追夢成功的象征。他們所面臨的困境是難以依靠自身力量實現“身居”。最終“新上海人”在追求“身居”的過程中,找到了“心居”。“身居”并不代表“心居”,以顧士宏為代表的“老上海人”早已“身居”上海。但他們缺少相互之間的支持與理解,始終無法實現“心居”。只有當人與人之間放下彼此心中的成見,共同攜手向前時,才能找到“心居”所在。

      @紀亞坤:心居心居,心在居前

      看了《心居》才發現,所有人都會有缺點,所有事都不可能完美無缺。就像馮曉琴,她雖然很努力地去承擔責任,但難免精于算計。就像顧清俞,雖然擁有成功的事業,但是其人品作風卻難以令人共情。作者用極其細膩的筆觸描述了魔都上海的蕓蕓眾生,以房子作為這幅社會畫卷的切入點,將各色人物及其人生徐徐鋪開,需要功底,更需見識。我們可以體會到作者的用意,心居心居,心在居前。身無所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有所居。身有所居,心無歸處,人生也只會迷茫而可悲。就像鄭煥釗講的那樣,這是一個新上海人拯救新上海人,而舊上海人還在相互折磨的故事。我們要做的,只是向前看,而不是流連于過去的歡樂與痛苦。

      @徐文清:尋找心之所居的故事

      雖然題目中有個“居”字,居所——房子卻非主要內容,而是在房子這一載體下講述人物尋找心之所居的故事。“房子不斷擴張,家庭卻在分崩離析”,顧清俞與馮曉琴的姑嫂矛盾、顧士海與顧士蓮的兄妹懷怨,精明與算計,真情的物化與變形,皆因房起,不以此落。現代生活的種種矛盾,“土著”與外人問題背后的優越與自卑,大家庭的分解與矛盾,命運推手下人物的走向,顧清俞和馮曉琴最終的互相理解,葛玥向馮曉琴取生活真經……作者不僅善于觀察社會,安排激烈的矛盾,對人物之間微妙的情感捕捉也實是一絕。整本書像繡花針一般密密麻麻地將情節從容鋪排開來,細致入微又一波三折。

      @鄭煥釗:比較電視劇版《心居》

      不妨從電視劇改編的角度來比較小說的寫作。一方面,電視劇在情節的合理性比小說更為成功。小說的寫作視點有比較強的跳躍性而且敘事較為節略,這就使其存在著某些情節上的合理性不足,比如展翔同意馮曉琴的建議投資養老院,又比如顧清俞對施源的閃婚與閃離。相比之下,電視劇既因表達載體的不同而使矛盾更為集中,強化了顧清俞與施源母親的矛盾,也以較大的筆墨表達了馮曉琴與顧家之間的沖突,更為重要的是,補充了顧清俞對她與施源過去記憶的回憶,以及馮曉琴在顧磊死后從外賣員到說服展翔投資的整個過程,這就增加了情節和敘事的合理性。另一方面,小說因為其多視點的人物內心的透視而使人物形象更為豐富和立體,也更富有反思性。相比于電視劇以馮曉琴和顧清俞雙女主為主導的敘事,小說人物視點的不斷跳躍帶來多視點敘事的可能。顧士海因葛家落難而試圖劃清的做法代入既往歷史創傷記憶,而葛玥對顧昕出軌的心理描寫更展現一個女性的軟弱與堅強。顧士宏很早就對馮曉琴可能改嫁釋然等等。多視點的介入既豐富了這些人物,使其內心的博弈與選擇更具打動人心的力量,也能讓讀者能夠理解人物的選擇。從總體上,小說將眾多人物置于上海這樣一個因為地理戶籍、歷史命運、階層差異和家庭關系所構成的“促狹”的生存空間,讓人物在其間相互算計、誤解、沖突與和解。小說在展現了每一個個體的選擇的同時,以一種冷靜的筆調引發讀者的反思,這就是小說最具有價值的地方。

      (本文發于中國作家網與《文藝報》合辦“文學觀瀾”專刊2022年6月20日第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