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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心居》中都是好人,只是分寸的把握不同
      來源:文藝報 | 滕肖瀾  張 英  2022年04月18日08:10

       

      “人生常有意外,有些是噱頭,錦上添花的;有些卻是要命,輸了便再難翻盤。”在滕肖瀾的長篇小說《心居》中,這是打動太多讀者的一句話。

      如今,小說變成了電視劇,滕肖瀾也從小說家變成了編劇。該怎么把這句話翻譯給觀眾呢?于是,便有了在真實性與戲劇性之間,如何把握分寸的問題。

      用滕肖瀾的話說,就是:“一方面我當然希望它是非常非常真實的,讓讀者,讓觀眾,看了以后會說沒錯,這個就是我們現在過的日子,我希望能夠達成這樣的一種狀態。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劇集來說,肯定也需要有沖突、有戲劇性在里邊。”

      這是一個艱難的平衡。有趣的是,少有人看出來,《心居》本身就是一個關于如何把握分寸感、如何求得平衡的故事:有的人堅持住了,實現了自我;有的人一念之差,走向潰敗。

      生活不再是非黑即白,因為決定命運的因素太多,它讓所有人生都成了變動的X。取舍之間,變量如此紛繁,靠傳統、靠經驗、靠父母交匯、靠內心中善的直覺……都不足以依靠,甚至堅持本身,也成了奢侈品。

      《心居》的真實感,來自對這種無奈的紛繁的呈現,而《心居》改編本身,也經受了無限紛繁的沖擊。

      已很難說清誰是上海人

      張 英:你寫《心居》這部小說時,是因為什么原因,讓你想到創作一個以房子為核心主題的作品呢?你在寫這個作品時,除了房子以外,關于社會或家庭,還有什么想要表達的?

      滕肖瀾:我當時寫《心居》時,其實就是想寫一部比較能夠反映上海當下各階層老百姓生活的作品,我希望能夠盡可能真實地反映這幾年城市百姓生活的生存狀態。房子應該說是一個切入點。我們都知道,在上海,房子是繞不過去的一個話題。我將房子作為切入點,因為幾乎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跟房子有點關系,以房子作為切入點,會比較貼切,也更容易介入,所以就有了《心居》。

      《心居》是一部反映當下上海各個階層老百姓生存狀態的劇,它的“心”和“居”中,“居”是房子,我是把“心”放在“居”前面的,也就是說房子是切入點,但我更多的是想寫人跟人的關系,就想寫像顧家這么一個大家庭衍生出來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對未來的希望,以及他們為了心中所想、心中所愿,怎樣去奮斗,怎樣去努力的生活——這個是我想寫的。

      我想寫的就是普通老百姓怎樣為了心中理想,不斷地去努力,而這個努力的分寸感,又是怎么去把握的……我是想寫這樣,寫各個階層普通百姓的生活狀態,寫他們怎么樣為了心中的夢想去努力打拼。

      張 英:小說里分“新上海人”和“老上海人”兩個群體,在他們當中,也會有一些沖突。就你看,“新上海人”和“老上海人”分別有什么特點?

      滕肖瀾:其實我覺得,今時今日,我們再來討論“新上海人”和“老上海人”,這兩個群體是越來越難界定了。我小的時候,區別就特別明顯,上海人都是說上海話的,如果你不說上海話,我們就覺得你肯定不是上海人。但現在完全不一樣,因為現在上海是一個海納百川的城市,不停有新的人才進入,各方面的人到這個城市來,把城市人的結構變得越來越多元化,上海也是越來越包容的城市。所以,現在很難界定。

      剛開始,你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但你很快融入這個城市,相對再新一點來上海的人,你又變成“老上海人”了,這個概念本來就是不停變換的,現在“老上海人”也很難說講上海話的就是“老上海人”。不同人的思路,以及各方面,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座城市,但他們可能上海話未必說得那么好。“新上海人”和“老上海人”這個概念是比較難界定的。

      張 英:你應該也是上海人吧,《心居》里面寫到這樣一個上海家庭,有十幾口人,經常家庭聚會,非常熱鬧,有各種家長里短,這樣的家庭狀況在當下的上海還經常出現嗎?

      滕肖瀾:有。至少我們家,是一個大家庭,就會經常這樣的。阿姨、舅舅,他們的小輩……都在一起,每次聚在一起,也有差不多十幾口到二十口了。據我所知,這樣的一個大家庭平時不一定住在一起,但定期會有聚餐,會有一次相聚的時刻,我覺得蠻多人家都是這樣的。平時可能不住在一起,但是到了一定的時間,過一兩個禮拜,或者是逢年過節,在一起聚一聚,圓臺面鋪開,現在更多的不在家里吃,可能會在飯店,或者以其他形式相聚。我覺得,對于目前很多上海家庭來說,這種習慣都是保留的。

      張 英:上海人的家庭觀念特別重嗎?

      滕肖瀾:我覺得對于所有中國人來說,家庭觀念都是存在的,這個不好比較,我也不知道上海人是不是特別重,反正我周圍看到的、我了解到的,上海人確實比較在意親情,會有這樣的一種儀式感——親戚們要在一起,或者怎么樣,聊一聊,吃頓飯,那種感覺還是在的。相當數量的人家都保留了這種習慣。

      張 英:隨著《白鹿原》《平凡的世界》《人世間》等經典文學獲獎作品改編成影視作品,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的結合越來越緊密,你覺得這對文學創作會有什么影響?

      滕肖瀾: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比較好的生態的轉化,其實是相互成就、雙贏的過程。好的文學作品提供這樣的模板給影視,影視用更加多元、更加豐富、受眾面也更廣的方式,把它呈現出來,這其實是一個相互成就的過程,我覺得還是挺好的。

      對于施源,我有一點感同身受

      張 英:劇本《心居》保留了你原著的核心部分是什么?舍棄了哪些部分?如此取舍的背后,有怎樣考量?

      滕肖瀾:從小說到劇本,有一個二度創作的情況在里面。

      在小說中,我開頭是以一次大家庭聚餐開始的,所有的人物一下子都上來了,小說是我的主觀角度,所以我可以通過我的筆,把所有人物的關系寫出來,但這在劇本里肯定是不行的。劇本里如果一下子上來這么多人,不可能像小說那樣都自報家門,很多東西到了劇本里,會更加集中。小說會相對寫得隨意一些,節奏進展得會比較緩慢一些。但劇本就不行,開始幾集,變動比較大,我們整個主創團隊會想,到底切入點是怎么樣的?你必須有這樣的核心,能快速讓觀眾了解到,你要展現給他們什么東西。考慮的東西比較多。

      小說就是娓娓道來,更多是我主觀情緒的一個宣泄。劇本里更多是客觀,要考慮到觀眾的接受程度,我們會把更多的人物、事件,都盡可能地交待得清楚明了,用畫面的形式呈現出來。

      張 英:創作《心居》時,除了剛才講的大家庭,還有哪些是來自你的親身經歷,或者是你身邊人的故事?

      滕肖瀾:完全親身經歷的部分并不是非常多。可能會看到周圍人的生活,或者說是平時生活中某一個點觸動了我……一般都是這樣的,并不是說這個是我的親身經歷,也不是說是身邊人的經歷。

      寫到《心居》中的施源時,有一點感同身受。我本身也是知青子女,我父母早期是到外地去,我小時候在上海外婆家長大,但他的境遇跟我不太一樣,他比我慘很多,但我能體會到他和父母迫切想要回到上海的心情,這是感同身受的部分。相比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來說,他對這個城市多了一份若即若離的感情成分在。我寫到施源時,我自己會特別心酸,包括劇本里講到他為了回上海,怎樣努力地讀書,希望能夠考回上海,最后因為他母親的誤操作,真的是無意的、非常悲劇的誤操作,導致他不能回上海。寫到這些,我多少會有一點點感同身受。我們這一批知青子女,也感受到我們父輩那一代從上海離開,到外地去,迫切希望葉落歸根的感覺。如果說,《心居》中有哪些是我自己的個人情感,可能就偏向于施源這部分。

      張 英:你在《心居》中寫顧清俞和馮曉琴她們之間的矛盾,戲劇張力還是比較充分的,你是如何把握這兩個女性之間的關系的?她們倆的關系微妙,既不完全敵對,又不完全親密,怎么才能呈現好?

      滕肖瀾:這個劇是雙女主,乍一看她們天然敵對——馮曉琴是一個外地的媳婦,非常能干,落在顧清俞的眼里,這個弟媳婦好像特別能干、想法特別多。我希望不止她們兩個,劇中所有人物,我希望他們都不是為了沖突而沖突。

      每一個人物的構置,特別是在這種家庭劇里,如果有一個人特別會挑事,那么所有沖突都因他挑事而起,那我覺得不太有勁。比較合適的狀態是每個人都只是想讓自己達成心中的一種理想狀態,為此而不停地在努力,我不會希望觸及他人,侵犯他人的利益,這個是沒有的。但每個人都是在想讓自己過得更好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跟他人產生交集,交集當中會有沖突。我覺得,劇中所有的人物都是這樣的,沒有一個人是傳統意義上的壞人。

      馮曉琴跟顧清俞,大家都是女人,從女人的角度,我覺得她們都是比較通情達理的,她們不是那種很鬧的人。包括馮曉琴,她是外地媳婦,她也沒有攻擊性,她一開始真的也是想在上海好好地過日子,想要家里人都好好的。她的丈夫相對來說比較懦弱一些,她希望通過她的一些督促,可以讓這個丈夫更上進,可以讓他們的小家庭過上好日子。

      顧清俞本身對馮曉琴也沒有惡意,這個弟媳婦很能干,覺得馮曉琴為了這個家、為了這個弟弟,付出了很多,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她跟馮曉琴一開始不存在“因為你是外來媳婦,我要跟你過不去”,或者馮曉琴覺得“你就是上海大姑子,高高在上”,這些基本都是沒有的。她們也是在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中,不可避免地“事趕事”,慢慢會有一些沖突。但一開始,每個人的出發點都是為了這個家好,她們表現出來的,都還是通情達理的,甚至比較息事寧人。馮曉琴對顧清俞比較尊重,顧清俞知道馮曉琴比較強勢,一般不跟她計較。這兩個女主角是這樣的關系。

      小說更感性,劇本需要理性思維

      張 英:你是《心居》的小說作者,也是電視劇的編劇,從小說到電視劇,兩種不同的創作,有什么不同?

      滕肖瀾:因為小說和劇本畢竟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小說可以娓娓道來,比較任性隨意,而劇本則要在短時間內抓住觀眾,考慮得會更多。我是一個愿意嘗試新事物的人。寫慣了小說,也想試試劇本的創作。

      《心居》劇本創作過程總體還比較順利。導演、制片和策劃等整個主創團隊都非常專業,效率也很高,每次稿子交過去,很快就有反饋,給的都是很具體的意見,即便是需要修改,也不是單純的否定,而是會幫我一起想細節和橋段,重新架構,給了我這個“新人”很多幫助。

      我很感激他們,尤其是滕華濤導演,他是能快速引導編劇進入狀態、找到感覺的導演。萬事開頭難,劇本前五集的改動次數最多。前后差不多寫了六七稿吧,到后面就慢慢順暢了,改得也相對少了。

      張 英:這個劇本從誕生到定稿,經歷了幾個版本的修改?導演、制片和平臺方對劇本提出怎樣的意見,后來你做了怎樣的改動?

      滕肖瀾:我有點記不清改了幾版。在我印象中,前面幾集相對來說改的次數多一點,到后面其實還好。前十集左右,因為是開頭,萬事開頭難,而且小說跟劇本不同,小說寫得比較寫意一些,劇本需要具體落實怎么切入。在前期,我們前前后后折騰了幾稿。我記得,前幾集大概寫了五六稿,有一些改動比較大,有一些改動不是很大,差不多是五六稿。

      張 英:許多讀者讀了你的小說,覺得里面人物的對話挺精彩,因為你使用了一些滬上的方言。你覺得上海本地的方言有什么特點?你覺得方言的使用在小說中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

      滕肖瀾:方言的使用可以使作品看上去更有地域特色,這是肯定的。我小說里相對多一些,在劇本里還好,因為牽扯到演員念臺詞。電視劇畢竟不是小說,小說里可能會寫著寫著多一些方言,電視劇里演員是用普通話說,不可能老讓他用上海話來表達。

      我在寫臺詞時,盡可能用一點方言,但是這種方言不是說一定要用上海話才能說的,有一些東西可能用普通話也能說出來,但這個詞就不是北方觀眾常說的——用普通話確實也能說,可一聽,又感覺這個確實是上海話。我會更多地使用這種有上海特色的普通話,而不是非常明顯的那種,完完全全的本土上海話。

      張 英:在創作這部小說時,以及后面創作劇本時,有沒有你覺得很困難、挑戰很大的階段,哪些給你印象特別深刻?

      滕肖瀾:我覺得開頭麻煩一點,怎么樣切入,怎么樣一上來讓觀眾能清楚了解到,這個劇想表達什么東西,但是又要鋪墊。

      我覺得一開始幾集,會困難一些。小說畢竟跟劇本不一樣,小說很多是作者角度主觀感情的宣泄,我相對比較隨意,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有些地方前面沒有交代,后面補上一筆,也不會顯得特別突兀,劇本就要更清楚明了,很多我小說里一筆帶過的東西,我可能前因后果沒交代得很清楚,這些東西放在劇本里就要寫得特別清楚。我感覺,我在寫劇本時不停地在問自己,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樣的?他的牽引是怎么樣的?你這么做了以后,造成的后果又是怎么樣的……會有很多特別的地方。

      小說比較感性,劇本的理性思維會稍微多一點,而且小說是個人創作,劇本是主創團隊大家一起來討論的結果,我覺得小說跟劇本還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開頭部分該怎么進入,我會多思考一點。

      張 英:這種現實題材劇本創作,跟其他劇有什么不同?

      滕肖瀾:我沒有創作過其他題材的作品,我的小說一般都是寫現實的。現實題材還是要把握住真實性跟戲劇性之間分寸的問題,特別寫普通百姓過日子的小說,一方面我當然希望它是非常非常真實的,讓讀者,讓觀眾,看了以后會說沒錯,這個就是我們現在過的日子,我希望能夠達成這樣的一種狀態。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劇集來說,肯定也需要有沖突、有戲劇性在里邊,這些也是要考量的分寸,怎么樣既真實,又能引起觀眾的興趣,兩者之間要找到一個平衡點。

      作為我來說,我覺得其實歸根到底還是真實。我寫每一個人物時,會站在他的角度,想他會怎么想,把每個人物要想得比較透一些。每個人物都想透了以后,出來的每一個東西就都是合理的——畢竟,每個人從自己的角度看,行為都是合理的。但是,他的合理可能在對方看來,就會觸碰到他的紅線,沖突就由此而來。每個人的行為其實都是在自己的合理范圍內展開。

      娓娓道來,讓沖突顯得既是真實的,又是合情合理的,這個是我考慮得比較多的一個地方。

      沒有好人壞人,只是分寸差別

      張 英:《心居》中有許多女性角色,比如馮茜茜,也挺有特色,她在劇情中間可能還發生了一些轉變。你在創作中,對女性題材有沒有偏愛?或者怎樣通過小說去展現這些新時代女性的精神?

      滕肖瀾:這個小說除了雙女主之外,還有馮茜茜、葛玥……年輕女性有好幾位,我對她們,包括馮茜茜,算是反面人物,我對她也還是懷有一種深深的憐惜在里邊。因為一開始,馮茜茜僅僅是想實現自己的夢想,她自己家庭條件各方面不是很好,但她是一個非常努力、非常聰明的姑娘,包括我在臺詞里也有說到,如果她能夠在上海好好地讀書,她的境遇完全不是這樣,人在不同的境遇之下,所做的選擇有時候真的是挺無奈的。包括馮茜茜跟馮曉琴兩姐妹之間的差別,她們倆都是很努力、很聰明的一對姐妹,但是到最后,為什么馮曉琴實現自我了——通過很積極向上的方式實現自我了,馮茜茜有點迷失了自己。在劇本中,兩姐妹最后有交心的成分在里面,就是一句話——你怎么來把握努力的分寸,努力生活跟不擇手段之間的區別到底在哪里?這可能也是《心居》這個作品從頭到尾一直都在探索的一個問題。里面每一個人的出發點都是不壞的,都是積極的,很多時候,是分寸沒把握好。一開始,大家覺得馮曉琴這樣一個女性會怎么樣,但她恰恰把握住了那個分寸,她真的是非常努力,非常向善,最后獲得了她的人生價值,但是馮茜茜差了一點,一步走錯,步步錯,就是一個分寸在這里。

      葛玥是養尊處優的一個大小姐,在劇集的前面部分,也是顯得波瀾不驚,她的個性相對來說也比較老實,但恰恰是這樣的一個女性,她的特定遭遇,也會引爆出她的生命力——生命力也是《心居》中關于女性的一個關鍵詞。女性是充滿著生命力的,不管是怎樣的境遇,不管什么性格的女性,到某種特定的時候,都會有她的一個選擇,她的人生價值的選擇,有她生命力體現的一部分。

      張 英:關于愛情,小說中對若有似無的愛情、情感關系有所琢磨,最后他們并沒有圓滿地在一起,想問問你,這樣安排有什么深意?

      滕肖瀾:倒也不是故意不讓他們在一起的,比如顧清俞到最后,經歷過那么多事情以后,她人已經通達了,應該可以這么說,她愛過也被愛過,被傷過也傷過人。但到了那個時候,她整個人已經不是之前棱角分明的“白富美”的角色,從她的角度,她是成熟起來了,到這個時候,她比較通達了,不用通過愛情,強行弄愛情“大團圓”,不需要的,因為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已經達到了心靈上對自己的和解也好,對自己的完善也好,她是達到了這樣的一個狀態。

      馮曉琴也是這樣的,我也沒有刻意要她一定跟誰,當然之前會有一點愛情的東西在里面,最后我覺得,其實很多事自然而然,在其他地方獲得自己的價值,愛情這塊是順其自然,我也沒有說得非常明顯。

      對兩個女主來說,都是順其自然,找到自己的人生,在聽從內心的安排、尋到了心之居所之后,很多事是順其自然的那種感覺。

      張 英:你剛才也提到這是一部雙女主劇,其中也探討了很多女性成長的問題,想了解一下,你怎么看待這種女性題材劇的流行,以及你覺得現在觀眾真正想看到什么樣的女性題材劇?

      滕肖瀾:這方面的劇我看得也不是非常多,也不一定能回答得非常完整。從我自己而言,我們沒有必要刻意給寫女性的作品要打上什么標簽,寫女性好像是怎么怎么樣。我覺得很多時候,每一位女性會隨著自己境遇的變化,自然而然地成長起來。這里邊比如馮曉琴跟顧清俞,她們看似完全是兩條平行線,她們的家庭背景,她們的教育狀況,她們所屬的階層身份……都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們都是一路走來以后,最終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無論是生活上、事業上、價值上……她們各自不同,但是各自都找到了一個最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創作首先是真實,第二是跟本人恰如其分。我不是很喜歡女性題材劇一定要怎么樣,在愛情上,會不會有一個與眾不同的什么東西,在價值觀上,一定要怎么樣。我覺得,更多的其實是恰如其分地反映每一個女性跟她自己最貼合、最舒服的一個狀態,我覺得應該是這樣。

      我不知道這么說是不是合適,我看劇也不是特別多。

      張 英:現在有一些年輕人對大城市的態度是比較割裂的,有一部分人非常向往,想要在這扎根下來,也有一部分想逃離。你這個小說中,這兩種類型其實都有,比如馮曉琴通過努力就扎根下來生活,但馮茜茜結局不是很好,你寫小說時,是否刻意思考過這個問題?

      滕肖瀾:上海總體而言是一座比較包容的城市,上海家庭也比較有包容性。在劇中,馮曉琴所處的那個環境,你說顧士宏也好,顧清俞也好,他們都是非常善良的,他們把她當成自己人,只不過后來出現比較極端的事故之后,才有了矛盾。我覺得很多時候,馮茜茜跟馮曉琴的對比,馮茜茜想跟馮曉琴一樣,靠自己的努力扎根下來,她比馮曉琴有優勢,她是讀書人,她的文化程度和各方面條件反而更高。可到最后沒辦法,為了要掩蓋前面的一個錯誤,她不得不步步錯,到最后,真的是難以收場了。她走到那一步,我覺得也是無可奈何的,每一座城市都會這樣,很多人想在大城市扎根下來,有些人成功,有些人失敗。對每座大城市來說,很多外來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有的人成功,有的人沒有成功。

      張 英:我看到很多網友對這部小說評價都非常高,說是《繁花》之后的佳作,繼承了《繁花》的風格,你自己有受過作家金宇澄的影響嗎?你的寫作也被稱為“新海派寫作”,你自己怎么理解“新海派寫作呢”?

      滕肖瀾:其實我很慚愧,完全不敢跟金老師的《繁花》相提并論,這個是謬贊。說“新海派作家”,也許是出版社有他們的考量,提出這樣一個概念出來,對于寫作者來說,我沒有想過我是哪種風格的作者,至少我不會想這些的。

      寫上海,剛才你說的金宇澄老師,他是前輩,我是他的粉絲,我覺得金老師的《繁花》真的是太棒了,他的棒是南北通吃的,很多寫上海的作品可能在江浙一帶看的讀者會比較多一些,但其中的語言也好,價值觀也好,人跟人之間的生存狀態也好,到了北方,讀者未必會喜歡。但是我覺得金老師的《繁花》確實是做到了,既非常有地方特色,也南北通吃,能讓北方的觀眾也get到上海的感覺、上海的味道,我覺得這個是特別難得的,也是我很想學習的。

      我想寫上海,我也非常想表達上海的特色,盡可能寫出我目所能及的上海。當然,我不希望我的上海故事,只被上海或上海周邊的讀者看,我更希望全國的讀者觀眾都喜歡,這應該是我努力的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