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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寶三:恩師費振剛先生
      來源:文學報 | 吳寶三  2022年01月14日08:50

      文學史家、北大教授費振剛先生是我的恩師,亦是我的朋友,去年3月他走完了86年的人生歷程。

      在北大中文系上學期間,費先生是唯一一位大家可以直呼老費的教授。一是因為同其他老先生相比他要年輕得多;二是因為他多年做學生工作,心胸開闊,謙虛隨和,待人敦厚,深得同學們擁戴。這些年來,我回北大差不多每次都能見到他,前幾年,特意到他的府上做了拜訪。

      費老師1994年出任中文系主任,脾氣非但沒長,而且越發謙和了。畢業留校任教的同學不止一次對我說,費先生是擔任系領導時間最長、人緣極好的老師。他是遼寧省遼陽人,1960年北大中文系畢業,歷任該校助教、講師、副教授、教授、系主任。1961年他就同他人合作主編了《中國文學史》,獲國家教委優秀教材特別獎,這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紅皮文學史。他也是《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撰稿人兼編委會委員,秦漢魏晉南北朝分類編寫組副主編,他領銜撰寫的《全漢賦校注》,極大推進了對漢賦的研究。

      1970年初冬,北大組織全校師生進行千里拉練。我和費老師分在一個排,背著行李,沿懷柔、順義、密云,奔延慶、八達嶺,環北京繞了一大圈。我們吃在一起,住在一起,常常躺在老鄉家的土炕上,天南地北地嘮嗑,一聊就是大半夜。我喜歡寫詩,把自以為得意的拉練詩草念給他聽。他聽了之后,說了三句話:“感受尚深切,詩味不濃郁,表達欠含蓄。”關于詩的問題,我們時有爭論,最終,我不得不承認,費老師是對的。坦率真誠,直抒己見,這不是容易做到的。

      我沒有把時為中文系黨總支書記的費老師當成領導,什么話都敢和他說,不設防,有一種實實在在的安全感。聊起系里的人和事,費老師和同學們沒有師生之分,促膝暢談,其樂融融。他說中文系有兩大難,一是青年教師找對象難,條件不高,簡明扼要:政治可靠,讀書看報,自帶飯票。盡管如此,人家一聽,還是免談。二是結了婚生了孩子起名難,怎么起都不滿意。我那孩子叫燕梅,在燕園出生的,許多人一聽便知其意,這之后起名就難了,不能土又不能洋,不能俗又不能晦澀。后來有人想出個辦法,鋪開一張報紙,讓孩子用筆在報上點,點到哪個字,就用那個字做名。聽了費先生的一席話,我在系里逐一進行對號,還真是起單名的居多,不知其意。由此想到,現在無論大學還是中小學的學生,單字名的實在太多,不知何故,但可以肯定,家長們不會讓孩子用筆去點報紙起名,而是另有深意在焉;研究語言文學的學者給孩子起名尚且順其自然,不去苦思冥想,而眾多的家長何必絞盡腦汁,一味起單名?

      迎北大百年華誕,我曾和費老師通過一次長途電話,問問學校和系里的情況。得知校慶期間,將舉辦規模宏大、碩學云集的“漢學研究國際會議”,中文系的林庚先生是本次會議顧問之一,袁行霈教授擔任會議主席。我們不無感慨地說,系里的老先生差不多都不在了,楊晦、王力、魏建功、吳組緗、朱德熙、川島、王瑤、季鎮淮……而吳小如、嚴家炎、陳貽焮、謝冕、孫玉石、馬振方等諸先生,年紀最小的也過了花甲之年。在電話里,我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但愿人長久”,費先生幾乎和我同時吟誦出下一句——“千里共嬋娟”。

      我深知,費先生有濃重的難以釋懷的故鄉情結,常回遼陽老家。他如愿以償在老家走了,終于葉落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