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近日，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內參觀茅盾手跡展覽，我驚訝于茅盾毛筆書寫的整潔、字體的雋秀，在展板前久久流連。

我對茅盾先生的敬仰由來已久，而且是有故事、有細節的。我想到了一些植物。

我認識茅盾，自然是從文學作品開始的，最早是在上中學的語文課本里，讀到散文《白楊禮贊》。

在我兒時生活的地方，北京市東城區和平里東街，幾十年里，道路兩旁一直栽種著高大的白楊樹，病蟲害使得其中有的樹被換了一茬又一茬。在小孩子的眼里，白楊樹長著像眼睛一樣的結疤，有的睜著、有的瞇著、有的閉著，好像讓人猜不透心思一般，我們小孩子給白楊樹編織著童話。春天里隨風落下長長的花蕊孩子們稱之為“楊揦子”，是男孩子嚇唬女孩子的小把戲、惡作劇的道具，每每有女孩子被嚇哭。

白楊樹就是讓女孩子留有心結的普普通通的一種樹。

直到讀到《白楊禮贊》，剎那間白楊樹在我的認識中得到了升華。許多年過去，前幾天我到訪北京圓恩寺后街茅盾的故居，仰望暗紅色大門兩旁的兩棵參天的白楊樹，看到樹身上的大眼睛，撫摸著樹身不禁脫口而出：“白楊樹實在是不平凡的，我贊美白楊樹！”“我贊美白楊樹，就因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農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們民族解放斗爭中所不可缺的樸質、堅強，力求上進的精神。”

茅盾詩一般的對白楊樹的贊美，一直銘刻在我的心間。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我有機會到江南烏鎮參觀茅盾的故居，看見在東邊的大間平屋外的空地上花木郁郁蔥蔥，其中的一棵棕櫚、一叢南天竹是1934年秋茅盾在這里親手種植的，如今寓意勝利和好運，代表和平和希望的棕櫚樹已經長到7米多高，超過了院墻，2米多高的南天竹更是枝繁葉茂。

茅盾一生酷愛綠色和生命，在病中還曾為廈門園林植物園題寫園名。

2013年盛夏，我在廈門園林植物園看到正門里的石墻上和辦公樓前有兩處是茅盾所題寫的“廈門園林植物園”。對此，我請教了80歲的廈門園林植物園的老園長陳榕生先生。

廈門市文化局原局長楊云是老園長的朋友,經常到植物園來賞花品茗。1981年初，楊云來京看望正生病住院的茅盾，說起受托陳榕生，請其為廈門園林植物園題字一事，茅盾便爽快地答應了。

楊云先生回到廈門，把題字交給老園長陳榕生，老園長拿到題字后如獲至寶，專程去了一趟福建省林業廳，最后在林業廳的幫助下在南屏找到了一塊上好的楠木。老園長囑咐植物園里的美工周國強來鐫刻，當年28歲的周國強見到了題字，不知道茅盾是誰，卻連連說：“好有書卷氣！”當時茅盾用毛筆在宣紙上的題字并不大，是長約四十厘米、寬約十厘米的豎版，由于紙張大小的限制沒有落款，鐫刻時是從茅盾的作品中找到落款加上去的。在兩次鐫刻字跡后敷貼金箔還有一段佳話。

第一次是1981年，植物園里沒有敷貼金箔的這筆經費，老園長專門帶著周國強去找普陀寺的老朋友謬贊方丈求助，說明情況后老方丈慷慨地取出了所需的金箔，回來后周國強用了十來天的時間鐫刻好了牌匾、敷貼了金箔。

第二次是時隔幾十年后周國強即將退休，出于對茅盾的敬仰，他決定在退休前再自費重新為茅盾的題字牌匾敷貼一回金箔，特意請朋友從香港購買回了金箔，仔仔細細地敷貼在了“廈門園林植物園”七個大字上。

當初，楊云先生回到廈門時，把茅盾的題字交給老園長陳榕生時說：“這是茅盾先生在醫院里題寫的，抑或是茅盾先生的絕筆，收好！”1981年3月27日，茅盾駕鶴西去，他留給廈門這座英雄城市的題字，這枚金色的徽記，卻永遠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