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小說《家》的日譯本
李存光先生編著的《〈家〉〈春〉〈秋〉版本圖錄研究索引》(以下簡稱“《索引》”)是我手頭的常備工具書。在這本書指引下,我淘到了《激流三部曲》的數十種稀見版本,其中便包括《家》的多種日文版本。第一種日譯本《家》的譯者為服部隆造。《索引》中刊登的圖片顯示該譯本僅有一冊書,我手頭所藏同樣只有一冊,且無版權頁,以致我長時間以為該譯本為單冊書。直到不久前我搜索“孔網”歷史拍賣記錄,才知道它實際上分上下兩卷,我淘得的為上卷,版權頁在下卷上。該書由東京青年書房刊印,印刷于昭和十六年即1941年9月30日,發(fā)行于同年10月10日,系32開本,上下兩卷正文均為360頁,訂價一元八十錢。其封面以金黃為主色調,中央的紅底方框內盛放著一個白色手寫體“家”字,右上方為中文原著作者名和譯者名,左下方為刊印機構,均系漢字。書前有譯者序言一篇,我這里且嘗試著翻譯一段:“如今,中國已經破除舊觀念,逐漸開始建立新思想與新文化,因此,為了建設東亞新秩序,日本人有必要深入了解、廣泛觀察中國新的現實;巴金的《家》描寫了年輕一代對舊社會的詛咒、對新文化的向往,我們可以通過這部小說了解今后中國的發(fā)展趨勢。”顯而易見,由于時值日本侵華時期,東瀛人翻譯及出版巴金的這部代表作并非純粹的文化交流,而是帶有濃厚的殖民主義色彩。
飯塚朗系日本著名漢學家,也是巴金的鐵桿粉絲,著有《島崎藤村、巴金、布爾熱的〈家〉的浪漫主義》《小論巴金——向環(huán)境挑戰(zhàn)》等論文。二戰(zhàn)結束后,飯塚朗傾心打造出《家》的新譯本。這種日譯本有兩種版本,分別由東京鐮倉書庫和巖波書店印行。鐮倉書庫版本系依據開明書店的民國后期版本翻譯而來,被列為“世界文學選叢書”第一種,印刷于1948年7月25日,發(fā)行于同年8月1日,系32開精裝本,正文328頁,另附《解說》和《家系圖》,封面為綠白兩色,下半部橫亙著一座歐洲城堡,與小說內容格格不入。這種70余年前誕生的老版本在“孔網”僅現身一次,被我幸運地以超低價拍得。至于巖波書店版本,乃是分訂上下兩冊的64開本。與青年書房的兩卷本不同,巖波書店的初版本上下兩冊都有版權頁,分別貼有版權票,出版時間有先后,各有訂價,可分開銷售。其上冊初版初印于昭和三十一年即1956年10月5日,正文311頁,另附《高家系圖》,訂價120日元;下冊初版初印于同年11月26日,正文196頁,另附《解說》和“巖波文庫”所收錄書籍的發(fā)行廣告,訂價80日元。這種口袋書售價低廉,便于攜帶,受到市場青睞,一再加印,我有幸見過1963年11月的四印本和1985年9月的五印本;另有一種2019年2月印行的九印本也有網上銷售記錄,系壓膜本,有書衣。我收藏的該書系初版初印本,品相完好,攜帶有《索引》中未見的粉紅色書衣,系網上孤品。書衣上的文字顯示,其上冊為“巖波文庫”赤930種,下冊為赤931種。需要說明的是,巖波書店版本與鐮倉書庫版本在文字上存在出入。在新版本出版前,譯者曾委托另一位漢學家岡崎俊夫依據人民文學出版社1953年6月的新版本進行修訂,糾正了一些文字上的硬傷,刪除了一些冗長的字句。飯塚朗在《〈家〉日譯本解說》一文中,披露了翻譯的艱辛過程:“我在翻譯這本書時最成問題的就是稱呼。行輩即前輩后輩的順序要根據講話人的地位而有所不同。小說中雖基本上從覺慧這一代人去稱呼,可是即便是同輩人之間,也要因說話者而異。若是年長的男子,要稱他‘哥’,對年長的女子要稱‘姐’或者‘姊’,對年小的則稱‘弟’‘妹’。所以覺慧自己也有時被稱作‘三哥’,有時被稱作‘三弟”。此外,一稱呼‘老太爺’便含有種對賦閑隱居者的敬意在內,孩子們懷著敬畏之情稱之為‘爺爺’,兒子們要稱呼‘父親’,通俗點兒的叫法是‘爸’或‘爹’,從別的支系上論,外甥或侄子們要叫‘大舅’。這實在煩雜費解,對于日本人來講很不習慣。若是親臨那家族的話,也許能清楚地了解它的輩分關系。在日本沒有伯父、叔父之分,把中國的大家族內的幾叔、幾伯翻譯過來反而沒有真實感,因此我索性使用書中原話。稱排行老三的年輕主人時,叫‘三少爺’,稱最大的小姐為‘大小姐’,稱琴時就叫‘琴表姐’。”
1948年迄今73載過去了,這部巴金名著居然沒有新的日譯本出現,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然而由此,亦可印證飯塚朗譯本的不可替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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