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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劉進才:亦嚴亦慈的恩師劉增杰先生
      來源:河南大學文學院(微信公眾號) | 劉進才  2023年01月04日08:19

      1月1日下午兩點多,我接到解志熙老師轉來的信息,信息是劉增杰先生的兒子劉耕發給解老師的:“志熙兄,我父親于2022年12月29日9時10分因新冠肺炎感染去世,享年88歲。”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如驚天霹靂,讓我一時緩不過神,眼淚卻頓時奪眶而出,心中感念:劉老師,您走得太凄涼、太匆忙了!

      這段時間,在微信朋友圈中不時看到大齡學人因感染新冠而病逝的沉痛消息,我還一直想著在南京跟著兒子一起生活的劉老師,現在身體怎樣,生活怎樣?不曾想,劉老師還是沒有躲過這一劫難。我們這些做學生的在第一時間都不知道這一噩耗,未能盡心,未能送劉老師一程,真是慚愧得很!

      自從師母潘國新老師前些年去世以后,劉老師的精神就大不比以前了,劉老師與潘老師相親相愛、相敬如賓,師母的去世對于劉老師的精神和生活的影響很大。有一次我和教研室的武新軍一起去看望劉老師,劉老師仿佛還沒有從失去潘老師的悲痛中走出來,口中還念叨潘老師的病情。看到劉老師這樣的精神狀況,我們做學生的很是心疼和無奈!為了讓劉老師從悲傷的情感中盡快走出來,我們商量,讓劉老師在家里給研究生授課,有學生在身邊,談論學術,興許會沖淡劉老師失去潘老師的悲哀吧。但劉老師年事已高,一個人生活畢竟有諸多不便,后來就和兒子一起在南京生活了。劉老師在南京生活的這幾年,正趕上疫情肆虐,我和教研室的同事也一直想去到南京看望一下劉老師,卻最終沒能成行,真是抱愧遺憾呀!

      回想劉老師多年以來對我學業的鼓勵、幫助與關心,在深懷感恩和悲痛的同時又更加覺得對老師感到慚愧與汗顏!

      我1993年到河南大學中文系攻讀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生,也正是在這一年4月底的復試時第一次見到劉老師。在我和劉老師認識與交往的近三十年間,我對劉老師一直充滿敬畏之情,這種敬畏不僅僅是劉老師那種不茍言笑的嚴肅外表,更重要的是源于他做事認真、以身作則、克己自守的嚴謹學風和為人風范。身邊有這樣的老師,是學生的福分!也正是出于對劉老師的敬畏之心,本來基礎知識相對薄弱的我,在讀研的三年中,學業上一直補課,不敢有絲毫懈怠。記得研究生第二學年,劉老師給我們上“文學思潮史”研究課,一、二兩個年級一起合上,課程結業時我很認真地寫了一篇課程論文《論施蟄存小說中的反諷》,劉老師在作業批語上的鼓勵之詞讓學業上自卑的我鼓起了投稿的勇氣,文章在《開封大學學報》1994年第4期刊載,這是我第一篇見諸鉛字的文章,劉老師的鼓勵讓我在學業上樹立了信心!

      我1996年研究生畢業留在教研室工作后,與劉老師的接觸漸漸多了起來,深深體會到劉老師對學生學業和工作上威嚴中有提醒和鼓勵,生活上則更多是慈愛和幫助。我留校的事情剛一辦妥,劉老師就叮囑我留校以后首先要把課上好,在我上講臺之前,他專門找個時間與教研室的杜運通老師、解志熙老師一起聽我的試講課,對我上課中存在的問題一一指出,正是得益于劉老師嚴謹的要求,我很快適應了大學的課堂教學。那時間,教研室老師除了校內的本科教學,還承擔校外一年兩次的自學考試培訓和輔導,當時文學院在全省各地市辦的輔導點有很多,每次一站接著一站的輔導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盡管辛苦,但有些講課的收入,尤其是對于剛畢業參加工作的我而言,忙在其中,也樂在其中,幾乎荒蕪了學術。記得有一次教研室活動,劉老師得知了這一情況,深感憂慮地說:“年輕人,念書很重要,要趁年輕多念些書。”劉老師的這番話點醒了我,研究生畢業以來,過著優哉游哉的生活,忘記了讀書和學業。于是,我便一邊工作,一邊考慮準備攻讀博士問題。當劉老師得知我準備報考博士時,非常高興地給我寫了報考推薦信。1999年,我很幸運地考入了中山大學中文系師從黃修己先生攻讀博士學位。中秋前夕,我給劉老師寫信報告初到廣州的感受,我當時很不適應廣州的天氣和生活,很快,就得到劉老師給我的信,劉老師對我的鼓勵之情讓我感動:

      進才:

      中秋節時讀到了你的來信,感到一種格外的親切和溫馨。謝謝你。

      這些年來,你的進步是讓人尊敬的,對于每一位讀書人來說,進步都意味著汗水,辛苦。你很不容易,很累,但也很充實。我祝賀你在新的學習生活中,把自己的腳步邁的更為實在。

      人要有成,首先要有創造欲,創造自己。你的強烈的求知欲,將會把你帶進佳境。面對如山如潮的專業書,盼你在導師指引下,通過精心安排,選擇,逐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近些天來,這里一直陰天,多雨,節日的氣氛大約不如京、穗。但人也不是為熱鬧活著,想到這里,我們也就心安理得了。我仍在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主要是為北京人家的項目幫忙。年紀是每個人無法更易的。可以把握的是在有限時日,做自己可能做到的事。

      在努力拼搏的緊張時刻,莫忘了身體鍛煉,人,只有到了老年才能更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你似乎是個例外。

      匆匆簡復,即頌學安

      劉增杰

      99.10.10

      這是我存放的我和劉老師之間的唯一通信,現在讀起來,仍讓我感動流淚。

      劉老師在工作和學術上嚴謹不茍,在生活中對我們學生則寬厚慈祥,關愛有加。我2002年博士研究生畢業以后,重回河南大學文學院工作,與劉老師住在同一個小區,與劉老師接觸的機會更多了。每次到劉老師家里聊天,劉老師總是非常高興地從書房里走出來,很有興致地談論他正在看的一本新書,或者談論他正在寫的一篇文章,潘師母要么往我手里不停地塞糖果,要么很熟練地給我削只大蘋果,有時臨走還要將糖果塞滿我的口袋,說是給我家兒子捎回去吃。我有了孩子之后,與劉老師和潘師母的談話又多了一些孩子教育的話題,劉老師和潘師母教子有方,他們的兒女不但都非常優秀,外孫、孫子也一個個都品學兼優。有一次,潘師母專門抄寫了她精心挑選的適合幼兒背誦的篇目交給我。這些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溫馨而感人。在劉老師面前,我是個學生,又像個孩子。有劉老師在,就有一雙睿智而嚴謹的目光盯著我,讓我學術研究不敢有絲毫的放松和懈怠,有劉老師在,就有一副偉岸的身軀助推我們、鼓勵我們!

      2013年,我的國家后期資助項目結項,準備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我把書稿打印裝訂后送給劉老師,想請劉老師做個序,也是為師生之間的緣分做一個紀念吧,我當時內心很忐忑不安,擔心給劉老師增加工作量,畢竟是已經八十高齡了。劉老師欣然應允,不久,劉老師就給我打電話,說序言已經寫好,讓我到他家中拿回書稿。二十六萬字的書稿交給我時,我見到書稿中加了很多張小紙條,劉老師在書稿上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這篇序言,傾注了劉老師多大的心血啊!序言中更多的是老師對學生的鼓勵之情:“‘主動向自己挑戰’,也許是劉進才在學術研究中逐漸形成的一個重要理念”,“一些年來,他對現代文學史料的收集、整理與研究,有著近乎癡迷的嗜好。”劉老師,我想對您說,學生在史料方面的點滴進步,也都是在您的不斷鼓勵和學術影響下取得的。

      劉老師是我們學科的靈魂式人物,劉老師的離去,是我們學科的重大損失,也是中國現當文學科學的重大損失,我失去了一位父親般的好導師,也失去了一個時時提醒我、鼓勵我的精神上的引路人。劉老師雖然離我們而去,但他的嚴謹和無私的工作和學術作風,寬厚仁愛、坦蕩為人的君子情懷,依然是一道穿透時空的強光,照亮著我們前行的路,我們沐浴在這光輝中,永遠不會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