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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藝門新思|《我在他鄉挺好的》: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
      來源:文學新批評(微信公眾號) | 高小立  2022年01月06日08:38

      編者按:自綜藝、人文紀錄片、真人秀等電視節目形式誕生以來,長期居于百姓文化生活重要位置。近年來,在固有形式基礎上更于情境、體驗、敘事、畫面等方面融入不少創新性表達,令電視觀眾耳目一新的同時,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社會生活多有兼具廣度、深度、銳度的發現與開掘。

      中國作家網 “藝門新思”欄目特編發一組新近的文藝評論文章,解讀幾檔受到廣大觀眾關注、尤其在青年觀眾中引起熱烈反響的電視節目及劇集,由藝術呈現、時代審美、價值引領等層面深入探討,帶您讀懂其中蘊含的文化密碼。感謝首發平臺 “文學新批評”授權發布。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沒有腳的鳥,它一生都在天上飛啊飛啊,飛累了就在風里面睡覺,這種鳥一輩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時候。”——這是經典電影《阿飛正傳》中的臺詞。

      當電視劇《我在他鄉挺好的》中的胡晶晶帶著微笑衣袂飛揚地站在天橋上,一個電話后這個心地善良的女孩一躍而下,將生命定格于如花的年齡,鏡頭遠方出現的飛鳥儼然在致敬這部經典電影。

      繁華的大都市是無數青年關于夢想、機遇、愛情、成功的代名詞,是象征自由、包容的“詩和遠方”。但骨感的現實又誠如作家余華在小說《活著》說的那樣:有些人僅僅活著,就已經拼盡全力。對于在大都市生活的年輕人來說,激烈的職場競爭、高昂的生活成本、愛情婚姻的困惑、孤獨焦慮的情緒,隨時可能引發蝴蝶效應,成為壓垮自身的最后一根稻草。

      從詬病當代一些都市青年題材電視劇偽現實主義帶來的懸浮感,到無奈地看到包括某些知名導演也在藝術層面妥協于資本、妥協于流量下的媚俗,我們不解地看著熒屏上住著精裝大開間、穿著名牌服裝、頻繁出入高檔酒吧飯店的青年,一方面談著不食煙火的莫名戀愛;一方面矯揉做作地談論奮斗與夢想,沒有深度的劇情、缺乏下沉空間的人物塑造和莫名的情感糾葛。諸如此類,在“飯圈文化”與資本炒作下,一次次收割廉價的流量,哪怕惡評如潮,也依然如故。

      而電視劇《我在他鄉挺好的》高揚起現實主義批判的人文精神旗幟,豆瓣高達8.3的評分充分證明觀眾的審美趣味已然超越資本的狹隘認知。該劇在都市青年題材電視劇的藝術呈現、時代審美、價值引領上終于有了新的突破。

      從《我在他鄉挺好的》藝術本體創作上來看,該劇把以往在刑偵、諜戰類型劇中才有的懸疑元素,融入貫穿進都市生活題材電視劇的矛盾設置、劇情推動上。劇中胡晶晶之死從敘事策略上設置了她接的誰的電話?什么內容的電話?她為什么一躍而死的懸念,這個開篇無疑勾起觀眾尋找答案的追劇動力。但增加懸疑元素的敘事策略在該劇中只是一種技術手段,貫穿全劇的對于胡晶晶不斷的閃回倒敘,對人物心理活動刻畫和強烈的現實觀照才是這一敘事策略的終極目的。胡晶晶之死這一情節的設置給喬夕辰、紀南嘉、許言這三個“北漂”的東北好閨蜜帶來的是強烈的心靈震撼,她們開始反思幸福的終極含義究竟是什么。激烈的職場競爭、蝸居的搬家之苦、長時間通勤之累等等帶來的焦慮、壓抑,以及身心的疲憊,究竟值不值得。胡晶晶之死是個體命運的悲劇,是能夠引起我們對于社會各種矛盾的批判與反思,但在這種批判與反思之后,真的勇士就和魯迅說的一樣依然勇敢直面人生。也正如羅曼·羅蘭那句格言:“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劇中喬夕辰、紀南嘉、許言都從悲痛、彷徨、困惑中振作起精神,向著幸福重裝上陣。有網友質疑胡晶晶之死有些煽情,但我認為,這恰恰是高光之處,恰恰是該劇對于正能量與價值引領在藝術層面突破式的深刻詮釋。

      同時,胡晶晶之死對于三位女性的愛情觀、價值觀、人生觀也帶來反思后的再出發。許言從愛慕虛榮,逼著男友買奢侈品,變成懂得幸福和尊嚴猶如鞋子,舒服才最重要。盡管她最終與男友分手并離開北京,但她收獲的是成長與蛻變。紀南嘉作為在北京創業有成的大齡女青年,懂得了她的成功與長大伴隨的是父母的老去,胡晶晶的死讓她從親情回報到自己情感所依的層面,決心追尋愛情。

      該劇沒有采取非此即彼直線條的藝術策略,而是開放式地通過人物對于工作、愛情、生活選擇的差異性和心理活動變化來推動劇情發展,喬夕辰面對好姐妹之死加上工作的不順,一度接近崩潰,劇中通過她對胡晶晶真摯友誼的閃回記憶,她喝酒、痛哭、躺在天橋的鏡頭語言,讓觀眾感受到“北漂”青年真實的內心掙扎,喬夕辰試圖逃離回到家鄉,但就像那句網絡熱詞“一線城市容不下肉身,三線城市容不下靈魂”一樣,她發現故鄉除卻父母親情,她的思想與生活理念與故鄉產生不可調和的隔閡。該劇幾個“北漂”姑娘都是來自東北,東北經濟的不振與人口流失可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東北的境遇帶有地方性,同時對于三四線城市具有普遍的代表性,除了經濟轉型的壓力之外,人們在思想觀念、發展理念乃至人文生態上與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有著很大的不同,熟人型社會托關系、走后門的辦事效率低下;優質社會資源的壟斷;階層固化下的內卷;缺乏活力的創業環境;對待個體多元選擇的欠包容等等,讓有志青年將目光更多投射到北上廣深這樣開放、包容、有活力的大都市,這才是喬夕辰最終堅定選擇留在北京的現實觀照。正如作家三毛所說:一個人至少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現實主義批判精神不是簡單的對于生活和現實的批判撻伐,人類社會在發展進程中永遠都在辯證的矛盾糾葛中呈現螺旋上升的姿態。

      再有,三個女孩在愛情結局上并未采取常見的大團圓方式,許言與男友感人的分手場面令人唏噓;喬夕辰面對男友辭職去云南咖啡園,她在尊重男友理想選擇的同時,并未因為愛情而放棄北京,帶給觀眾的是未來愛情的不確定性,這種開放式的愛情結局意味深長;紀南嘉從與北京男孩的“一夜情”到顧慮重重,再到勇敢接納,斷然回絕男友母親邀請其去國外生活,一波三折不被看好的“姐弟戀”,在彼此的勇敢堅持和真心付出后,收獲滿滿幸福的愛情果實。三個不同的戀愛結局可以說在同類型題材電視劇中有所突破。

      該劇十二集的長度告別國產劇冗長注水模式,采用現在流行的季劇播出方式,緊湊的劇情在行云流水中一氣呵成,符合當下觀眾尤其網生代青年觀眾的審美需求。

      在服化道上因人而異,尊重現實,徹底拋棄懸浮感的矯情,充分調動了觀劇代入感的共情體驗。

      當然,該劇對于前男友不可思議的多次重疊式偶遇,依然未能跳脫“巧合”這一常見橋段在國產電視劇中屢屢出現的窠臼,這就需要我們在劇本打磨階段在矛盾設置的合理性邏輯層面做好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