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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梁曉聲在湖北談文學創作
      來源:光明日報客戶端 | 張銳 夏靜 吳卉仙  2022年09月27日08:31
      關鍵詞:梁曉聲

      9月24日,著名作家、北京語言大學教授梁曉聲,在魯迅文學院湖北作家高級研修班課堂上,分享了自己對文學創作的思考。

      寫作者和文學的關系

      對于大家都關心的寫作者和文學的關系,梁曉聲用三個關鍵詞概括:一是閱讀史,即最初接觸文學的種類,文學的品相如何,接觸的時間多長,這可能對寫作者以后形成的文學觀念是有影響的;二是文學的理念;三是創作的心得或是經驗。

      梁曉聲說,魯迅先生關于文學這件事,曾對年輕人說過,最好不要僅限于讀自己喜歡的哪一個作家的作品,閱讀的范圍要廣一點。這句話的意思可能包含著不要讀一種文學題材,比如你是寫小說的,或是喜歡讀散文,喜歡讀詩,也要讀一讀報告文學,甚至也不排除喜歡聽歌曲,喜歡欣賞畫作,這些都有可能形成文學的理念。在他們那個時期,想僅僅讀哪個作家的哪一類作品,是不可能的,沒有一個作家寫了一篇又一篇。如果一個人從小學四五年級開始讀,到初中畢業時就幾乎全部讀過了。那個時期的翻譯作品都是名著,而且集中于18、19世紀的啟蒙文學。這就造成了他們可以讀國內、國外、古代和現代不同時期的作品,形成一種比較多元的閱讀,也較容易促使自己形成一種文學觀。

      梁曉聲坦言,自己的創作,跟在兩個電影制片廠工作了20多年有關。那時,他跟電影界前輩交流,主要是談論電影。他說:“似乎談論電影和文學有著差別,它的共通之處是,電影似乎把‘文學即人學’理念提得更高,比文學更強調塑造人物?!?/p>

      他認為,現在寫作多存在的問題在于,先入為主的都是故事,人物變成了棋盤上的車馬炮。有許多電影,他的故事性本身沒辦法在幾句話內講出來,但是人物在里面,比如說很經典的作品《瑞典女王》,如果對一個編輯說,請你用最短的時間、最簡潔的語言講一下該劇本的故事,再有水平的人也沒有辦法講。全部作品都是為了塑造一個人物,一切情節和細節都是為人物服務。

      入世的關注眾生的一顆溫暖的心

      對于寫作,梁曉聲始終懷有一種理念,即懷有一種入世的關注眾生的一顆溫暖的心。蒲松齡、雨果、托爾斯泰是這樣,圖格涅夫、狄更斯也是這樣的,包括司湯達寫的《紅與黑》,他們都有一種相對溫暖的、關注他人命運的情懷。

      在梁曉聲看來,如果把文學這件事僅僅理解為一種技巧上的事情,而缺乏對于生活、對于他者、對于大眾的命運和生活的關照的溫度,無論在技巧的圈子內折騰多久,也未見得能可持續得寫出較好的作品。

      課上,他分享了屠格涅夫的一篇作品《木木》。格拉西姆是個又聾又啞的農奴,對主人十分敬畏,女主人將他帶到莫斯科,讓他在住宅內專管挑水劈柴,打掃園子,白天看門,晚上守夜。他經歷了戀愛的失敗,隨后和其他人沒有辦法交流的他,養了一條小狗叫木木。有一天小狗沖著女主人大叫,在女主人的命令下,農奴被迫親手溺斃了自己心愛的寵物狗“木木”,第二天,農奴就從這里消失了。

      作為農奴,他本身已經喪失掉了維護個人權利的任何意識。雖然那是他唯一愛的東西,但只要主人說處理掉,他就親自去處理掉了。讀過圖格列夫的《木木》,梁曉聲對于木木的回憶印象很深刻,還曾寫過散文記錄讀這篇小說的情節。

      “文學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一個人,它影響了我什么呢?”梁曉聲說,當你讀了好多溫暖的有溫度的作品,你像是文學修道院里的一個修行者,你突然覺得你在身心上變了。路邊的一個流浪的小貓小狗過馬路,車輛很多的時候,你都會生出一種慈悲心,說可別被車壓著。由于你讀了一些書,這個書對你的心靈有了一種潛移默化的較長期的影響,你的心靈變得柔軟。

      之后,在梁曉聲的作品《今夜有暴風雪》《年輪》《人世間》、即將出版的《父父子子》中,都小狗的形象出現,他現在家里也養狗,甚至在手機頁面放上自己狗的照片。他說,這可能與個人的閱讀、生活中的感受、個人的性格相關。我們要判斷這究竟好不好,如果這是不好的,我們要克服;但是我判斷之后,我覺得經常把狗狗們帶入我的作品,恰恰是起到了相當不同的文學效果。

      “我要克服表現自己深刻”

      “我要克服表現自己深刻?!绷簳月曊J為,不在某個情節刻意顯示深刻,不暗示讓讀者看哪個句子漂亮,雖然我們在創作長篇的時候需要考慮到文學的修辭,但這二者絕對不一樣。

      文學作品畢竟不是原本的生活,它當然會有矛盾沖突,矛盾沖突有時候也會具有戲劇性。但現在創作的問題在于,只是強調沖突,而把和生活有關的全都略去了,因此在更多的時候,尤其在影視方面,看到更多的是完全沒有生活質感的、為沖突而沖突,凸顯沖突的作品。

      在《人世間》的創作中,梁曉聲對自己提出一個要求:人們在打開這本書前10頁,他很明確我在讀一本小說,讀第20頁的時候他還在讀一本小說。我對自己的要求是,至少讀到第50頁的時候,他忘記我是在讀一本小說,他僅僅是感覺到我進入了一片生活,這片生活和我似乎有著一種關系,是我似乎熟悉的狀態。

      梁曉聲曾經和朋友李敬澤有過一次對話,談到了苦難這個話題。梁曉聲說,別人看到我的作品之后,可能會認為我經歷過一些事情、一些可以叫做“苦難”的事業。我不敢、也不愿用“苦難”這兩個字,那只是經歷而已。

      聊齋中的《王六郎》、屠格涅夫的散文詩集《門檻》、雨果的《悲慘世界》……梁曉聲在年少時讀《王六郎》這篇作品時,感到十分震撼?!捌阉升g作家把關于人的無私境界表現到了極高的程度,這一點感動了我,之后我就在想,我能不能也寫一篇小說感動別人。當這樣的作品多起來的時候,對我們的現實生活會不會有一種很好的文化促進作用?”

      他認為,作為現實主義,不僅僅是寫人在現實中是怎么樣的,現實生活中也不僅僅只有阿Q、狂人、祥林嫂。也還有那么多另樣的人,他們為了民族情懷,義無反顧地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甚至還要忍受酷刑折磨,但他們能做到面對死亡的坦然,就像譚嗣同寫的“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F實主義文學實際上是兩種文學創作的經驗的結果。

      梁曉聲對這一類人的事跡肅然起敬,這些人的存在也讓他有了全方位的思考——“我筆下寫大多數人的時候,做不成英雄,難道還不能做一個有溫度的好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