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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梁曉聲:“成為北京人”是絕對可笑的人生方向
      來源:中國出版傳媒商報 | 孟麗媛  2022年05月10日08:25

      近日,梁曉聲的新作《中文桃李》在作家出版社出版,他在媒體懇談會上說:“寫完《人世間》后,我想放松一些,寫一部不那么沉重的小說,否則大家會以為我就是一個不知道有多憂患、多沉重的人,其實我不是。在《中文桃李》中經常有小小的幽默掩藏在字里行間,這也是我在生活中比較愿意(處在)的狀態。”

      《中文桃李》將目光對準了80后大學生這一群體,講述中文系新生李曉東和徐冉在火車上初遇,經歷一場漫長的纏綿抑或糾纏之后結為伴侶。這對主人公和所有同學一樣,面臨著畢業后是留在家鄉小城市發展,還是進入大都市打拼的抉擇。兩人成為北漂后不得不面對高房價、高物價和工作挫折的諸多挑戰,在職業理想和人生規劃之間努力尋找著可能之路,最終雙雙放棄北漂生活、回歸故鄉,找到了人生的價值與心靈的歸宿。

      中文系的尷尬:曾經的香餑餑,而今已冷落

      中文系在1980年代可能是最好的專業之一,“曾經的才子和才女們都是在中文系,一個學校如果沒有中文系,那如何得了。”但書中的主人公們開始學中文的時候,情況就已經不一樣了,梁曉聲苦笑說,“中文系最初是喜歡中文才去讀的,現在只是權宜之計吧。可能理科與男生競爭沒優勢,實屬無奈之下的選擇。尤其是現在考進中文系的女生,恨不得趕快考研再搖身一變跳出中文系。”《中文桃李》中的女主人公徐冉就是這樣一個設定。

      由于各個專業面臨的狀況不一樣,大學教育中存在的問題也不一樣。“醫科大學畢業的學生,本科、碩士、博士,其能力就在那兒擺著,不存在什么特別的問題;理科也差不多,搞科研的專業都不太需要老師去鞭策;甚至包括文藝學科也是這樣,比如說歌唱、器樂的演奏。但中文系非常特殊,它的特殊性就在于哪怕我是半瓶水,也可以晃蕩得很厲害,裝出特別深刻的樣子。有時候學生會如此,可能老師在講課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地如此。”

      梁曉聲認為,聽一些文史哲知識分子講話的時候,總覺得貌似深刻,仔細琢磨起來覺得不著調:“討論問題是很莊重的事情,不需要那么多詼諧和搞笑。”我們需要幽默,但不是無時無刻都需要。“現在一些知識分子談話的時候,把許多場合都變得有娛樂性,如果開場白不像脫口秀一樣熱一下場,好像就不能進入討論問題的環節,這可能是我們的一個問題。”

      除此之外,中文系學生的男女比例也是一個問題。梁曉聲2002年剛到北京語言大學時,中文系里男生有十幾位,后來男生越來越少。“男生少到這種程度時,如果又很內向、不常發言,那實際上大家聽到的討論之聲,都是女性的觀點,這對討論本身是一種遺憾。”

      北京并非唯一的歸宿

      梁曉聲把自己的畢業生分為兩類,一類是回到原籍的省會城市,另一類是留在北京。他說:“老師都希望學生幸福,我的學生凡是回到自己原籍的,現在的生活都相對滋潤。”梁曉聲對于學生們幸福不幸福的判斷標準之一,就是看他們家住什么樣的房子,省會城市的房價相對較低,可以用較少的錢買到一個好的居住環境。“我覺得這才是人生,至于其他的方面都在這個物質基礎上開始,是不是有一點俗,不浪漫,不激情?”

      相比較而言,留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學生,特別是那些優秀的女生,她們本來可以不在北京,換一個地方,就可以呈現出身上其他方面的優勢,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職業理想、人生規劃以及對現實生活的執念,有些不適合留下的人還是選擇很艱難地熬著,梁曉聲認為這樣的人生規劃“太要命了”。

      梁曉聲補充道:“我們說北京機會多,可能就是指資源多,這是一方面,當然還有執拗的那一面,就是覺得北京了不起,覺得成為北京人是絕大的榮耀。這一點在女生身上比男生更甚,甚至有些男生是被女生裹挾著留在了北京。這很可笑,成為北京人是絕對可笑的人生方向。”

      放棄了又如何?

      《中文桃李》中李曉東和徐冉因為一系列原因,選擇放棄北漂,回到家鄉,而現實生活中,并不是每一位面臨抉擇的“年輕人”都有如此魄力。

      由于2022開年大劇《人世間》的大火,蜂擁而來的各路媒體使現年73歲的梁曉聲心力交瘁,他分享了這樣一個現象。“不管是對哪一家媒體,我都說我好累。對方會說拍兩分鐘的短視頻就好,但兩分鐘我也要倒騰一個小時。請饒了我,體恤我一下。”但在梁曉聲的印象里,男記者和女記者聽完“求饒”的反應不太一樣。男記者可能會失落,但就不再繼續追問。“女生的那種咄咄逼人、抓住不放和死纏爛打,真是讓人抵擋不住。我就有了一個疑問,女生放棄了又如何?對人生、職業有影響嗎?什么影響都沒有。但這種極度要強,想要成功、上升的野心,也不只是女生……”

      梁曉聲對此頗感無奈:“能不能到一定階段后,就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一切都放穩當點?我作為一個作家,在文壇中從未謀過一官半職。如果太在意這些,得多累!”

      作家是時代的記錄員

      梁曉聲近幾年的作品與以往“社科類”著作的寫作風格大相徑庭。他表示:“其實在《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之前,我也寫過《九三斷想》《凝視九七》等等。實際上中國轉型時期開始后,出現了很多社會現象,我的印象里北京突然多了許多皮包公司,除了出現許多類似買辦的人,下崗、失業也出現了。”

      在社會拐點來臨的時候,梁曉聲說自己把寫作這件事定義為時代記錄員。“我也不是直接記錄,當時確實放下了小說構思,就想像魯迅那樣,用雜文記錄社會現象,可能這個狀態持續的時間比較長,到寫《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的時候,它就相對更宏觀一點,有跨界的感覺。”

      梁曉聲坦言,那些寫小說、看小說時眼里就只有小說的作家,自己是不同他們來往的。“我覺得小說家眼中要有更多的事情,要學會觀察到更多的現象。我們回過頭看文學史,好多優秀的小說家都是如此,如托爾斯泰、雨果、狄更斯、屠格涅夫,甚至包括雪萊、拜倫、海涅這些詩人也是如此。我認為他們當時是把自己放在既是詩人,同時又是知識分子的狀態,到后來才變得相對平和,這跟年齡有關。”

      再寫一本就關門

      談到當今文學,梁曉聲認為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裝出深刻的樣子。“裝深刻本身也很吃力,許多人拿起筆寫人生,只要文字不錯,都可以寫出文學作品,作家又偉大到哪兒去?”在他看來,作家寫小說和匠人們定制一雙好靴子、定制一個高檔包差不多,經典作品和釀出世界名酒、制作出世界品牌的香水,可以放在同一個層次,因此還在《中文桃李》的最后調侃了一下自己。

      “那個梁曉聲嘛,他如果也像我的冉一樣,經常轉移于生死二場(小說中徐冉回到家鄉,在市府下屬離退休老干部服務處當主任,經常要主持操辦追悼會),估計他就不會再到處賣他那狗皮膏藥了……”

      梁曉聲笑稱自己是“梁記面食店”店主,《中文桃李》相當于他這輩子“最后兩缸面中的其中一缸”,之后再寫完一部長篇小說就要結束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