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李修文:以詩入散文,藉詩寫人生
      來源:光明日報 | 韓寒  2021年05月20日07:54

      因為一本新近出版的散文集《詩來見我》,作家李修文日前在北京東單附近的一家劇場內,接受記者采訪。

      李修文少年成名,13歲時發表了自己第一篇小說,幾年前成為湖北作協最年輕的主席。

      “對中國人而言,詩歌從來就不是詩人自己的事情,不是囿于書房一方斗室內的自我沉吟。詩關乎廣大的世界和江湖,關乎詩與人怎樣互文,以及中國人怎么相認。”李修文認為,在生命中的某一個時刻,我們終究會與一首詩相遇。

      以詩入散文,藉詩寫人生,是李修文的強項。近年來,他在《當代》等刊物上發表的《追悔傳略》等文,皆是如此。

      但是,《詩來見我》不是為了炫技。

      寫這本散文集的時候,李修文正處于2020年冬春之交的武漢。疫情之中,他與老家年邁的父母、與同城的妻兒不能見面。父母身體不好,令他憂心;父母同樣擔心他,他不能向他們透露過多。于是一些他平時從來不會觸及的話題,如故鄉、母親,如花朵之逝去、秋天之深重,都在筆端涌現出來。寫作,是他安頓身心的方式。

      《詩來見我》的字里行間,都蘊含著他的真誠。他寫自己出生農家,夢中回到童年,母親在月夜的稻田里勞作,微風送來她的汗味兒;他寫自己在父親生病時,不得不出賣舊物,維持醫療費的困窘;他寫“天底下的忠臣孝子,及至走卒販夫,又有哪一個……不想重新做回一條細線,再被母親穿進手中的針孔呢”。

      既是讀詩的散文集,對詩歌之道的探尋,也是《詩來見我》的題中之義。李修文在書里,不止一次提及了古典詩詞的“古道”與“正統”,它們是杜甫詩歌里的山河眾生,是韋應物由少年浮浪轉至持節讀書之后所接續的中國文人傳統,是曹孟德志略滔蕩之際的哀思世道與憐恤生民。

      如獲得魯迅文學獎的前作《山河袈裟》一樣,《詩來見我》里面也有眾多小人物。有李修文因為編劇生計困守小鎮時遇見的以修電器為生的匠人,有在小旅館樓下等活計、養活自己和兩個女兒的泥瓦工,有在小縣城遇見的要切豬頭肉和他一起喝酒的故交鞋店店主。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讓詩詞與他們相遇。他贈送給糟糠之妻已亡故的老周“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他贈送給久別重逢的故交“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他贈送給一個前路不明的廣告公司老板“孤舟夜泊洞庭邊,燈火青熒對客船”。

      因為常與生活“短兵相接”,李修文在與記者的交談中,并不遲疑地表達了對杜甫的喜愛。李修文認為,杜甫像我們的父親,又像我們的兄長,也像我們在路途上遇見的每一個人。我們的不幸、苦楚、左右為難,他都遭逢過。在那些具體幽微的處境里,人們會發現都站著一個杜甫。他的詩歌里有一種實在。杜甫見證的,其實是我們自己。

      融媒體時代,讀文字的人越來越少,遑論古詩詞?

      對這一點,李修文并不憂慮。他舉了個例子,中國是一個有詩教傳統的國家,我們去拜訪一個家庭,如果家里恰好有一個小孩子,父母常常會讓小孩子給來客背一首詩。因此詩教的傳統,在我們國家從來沒有中斷過。近現代以來,生活節奏變快,可能人們的壓力變大了,但古典詩詞本身和對它們的闡釋從來沒有受到過冷落,本質上它是一種“剛需”。

      但對于怎樣讀詩,李修文有一些看法。當下,人們越來越把詩詞當作一種課堂上的學問,用工具化的思維分析哪一個字、哪一個詞、哪一個意境用得好。這不應該是詩的呈現方式。他覺得,詩歌本質上是一種生命的結晶,某種程度上它也是生命的學問,應該在廣闊的天地與人們相遇。

      闊別文壇有些時日,李修文想過寫小說里的“有詩為證”,想過寫禪詩,但后來都覺得它們不太迫切。在遭遇一場如疫情這樣的大變故時,以詩歌見證生活,某種程度上印證了他在某一個時間段里虧欠缺損的親情、友情,不同程度地幫他解決過他當時的人生問題,因此,他希望自己的新作,也能讓讀者感受到一個真切、有溫度、扎根于生活的古詩世界。

      那么,為什么是“詩來見我”,不是“我尋見詩”“我尋覓詩”?

      “詩來見我”肯定不是傲慢,不是詩歌涌向“我”,李修文強調,“只要我們行走于世,都逃不過詩歌的見證。也許讀詩的最好方式,是在山河中讀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