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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悅讀《人這一輩子》瑣感(李淑秀 李世琦)

      http://www.fxjt168.com 2016年07月04日09:00 來源:人民政協報 李淑秀 李世琦
      《人這一輩子》《人這一輩子》

        董克恭先生退休后所著長篇小說《人這一輩子》,或真實或具體或清晰或依稀地寫了家史、村史、城史、國史,無論民情風俗,還是城鎮鄉村,都有涉及。在百余年的時空中,一些重大事件,都在書中留下了或多或少的印跡,或大或小的影響,或深或淺的斑痕。

        這部長篇從創作方法上雖然不乏一些新潮元素,但基本上是傳統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長篇小說的結構是長篇小說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作家豐沛想象力的表現,是作家展示才華的用武之地。《人這一輩子》,像山脈,連綿起伏;似大河,波瀾壯闊。若以人物為中心主線來劃分,可以是這樣三大部分:紀喜安、紀喜和兄弟的成家立業,閻百峰傳奇,紀顯宗的人生軌跡。這,像山脈突起的三座峰巒,也似大河的上游、中游和下游。

        文似看山不喜平。《人這一輩子》在構思上精心結撰,在敘述上變化多姿,在情感上悲喜交替,在人物性格上鮮明對照,在情節上既井然有序又跌宕起伏。我們之所以能連續數日的“悅讀”,興趣不減,與作者在結構的諸多方面匠心獨運以至引人入勝分不開。

        文學就是人學。《人這一輩子》塑造了十幾個栩栩如生、個性鮮明的人物,從這些人物身上感受到歷史在前進,社會在發展,人物在活動。歷史因前進而深刻,社會因發展而充實,人物因活動而豐滿。限于篇幅,這里我們僅就書中主要人物的紀顯宗進行分析。

        紀顯宗從小受苦,14歲就給閻百旺家做了“半拉子長工”,幸有老叔喜書為他啟蒙。閻百旺因兒子貴生跟著耀宗放牛患病,要訛詐紀家。顯宗先調查研究事情的來龍去脈,從而把閻百旺詰問、反駁得啞口無言。但紀喜禮認為閻家雖不占情但占理,仍要跪拜土地廟。顯宗替弟弟跪拜時,他“滿臉冰霜,二目噴火”,而且不到時辰堅決不起。后來閻家把罰款退來,他也堅決不收,并說:“就讓他閻百旺高興到底吧!”從跪拜土地廟到用粥燙傷八九只豬崽,閻百旺兩口子領略了顯宗身上的韌性、剛性和心性。紀顯宗獨闖東山。他用燒烤碎石法,大大提高了工效;他發現橫路的刁鉆、霸道、打人,就有理有據地予以揭露,得到小川的信任,將橫路取而代之。“九一八”后,紀顯宗把家搬到了東山。由于形勢變化,沒能與東山事務所簽下合同,他就組織車隊,建修車廠。這可能是他心底的誓言:“人爭一口氣,就是窮死餓死也不能讓人欺負死!”橫路求他拉碎石,他敢給橫路一個大窩脖:“大車隊沒時間!”

        當維持會長劉金貴因實話實說被一支中央軍打得死去活來,“嚇得家家門戶緊閉,人人不敢出聲”時,紀顯宗挺身而出,救下了劉金貴。公差支前修路,活兒累,有危險,紀顯宗管幾個村屯的人,認真負責,成績突出,被評為勞動模范,受到縣里的表彰。南河屯土改分地的難題,又是由紀顯宗提出方案化解了矛盾。同樣,在東鋼高爐公司,他以國家主人翁的精神,解決了“立抱子”的難題,季度評獎時,他獲得先進生產者的稱號。

        人無完人,金無足赤。紀顯宗也有他的弱點或不足:“他同外人可以好好商量,可是同家里人從來只有三言兩語,很少讓人說話。”每個人都不可能事事遂愿,他也做過錯事,像吃了蒼蠅,心結始終沒有徹底解開。

        《人這一輩子》不止成功地塑造了紀顯宗這一人物,還推出一批各具特色的人物。正是這些人物,組成特定時空的人物畫廊。

        恩格斯說:“照我看來,現實主義是除了細節的真實之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性格。”由此可見,細節是何等重要,細節的真實是何等重要。情節展現作品中的矛盾與沖突,而細節,是藝術形象賴以形成的具體、細膩的描繪。情節易找,細節難尋;情節易構,細節難描。有價值的或富有典型意義的細節描寫,不僅能增強作品的生動性和真實感,而且能使人物形象豐滿,性格鮮明突出,情景真實感人。細節是作品內容構成的一個要素,是作家展示才華的重要用武之地,是作品成功與失敗的一個關鍵環節。細節的特征是:具體可感,以小見大,寓意含蓄。好的細節描寫,可以讓枯燥走向生動,讓膚淺走向深刻。因為它寫得真實、精細、傳神,可以見精神、見性格、見真情、見變化、見本質。有人甚至認為,細節是文學的底蘊,文學就是細節的藝術呈現。

        《人這一輩子》,生動而深刻的細節很多、很美,我們只能舉些例子,稍加點評,但也足見作者的功力不凡。有的細節如“小狗”曾多次出現,它不僅顯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心境,同時,這種常常提到、不斷大同小異地重復的細節,不僅給人以物換星移的時間上的連續性,顯示著人物的活動和故事的發展,也似詩歌的押韻一樣,給人以回旋往復之感和抑揚頓挫之美。作品中還有大量的如電光石火隨時閃現的細節,令人難忘。在第三章影壁風波中,喜禮和喜安兩人各不相讓,吵得一塌糊涂,差點兒打起來。正在梁上成上不成的關鍵時刻,喜書迎來了姑父、姑姑兩位救兵。姑父一看陣勢,命令喜安、喜和:“給我把香案擺起來!”香案擺好后,紀喜書把點著了的一炷香遞給姑父,姑父又把香交給喜安,接著朗聲喊道:“這第一炷香敬天!”喜安、喜和趕忙叩頭,然后把手中的香插到米碗里。聽著這喊聲,站著的紀喜禮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姑父又把從喜書手里接過的第二炷香交給喜安:“這第二炷香敬地!”隨著把香插上,喜安、喜和又是一個叩首。這二聲喊,紀喜禮聽罷不禁一抽搐。接著就是第三炷香:“這第三炷香敬祖宗!”隨著姑父這次特地拉長的聲音,喜安、喜和的三叩首久久不抬起頭。紀喜禮則仿佛聽到響起了隆隆的雷聲,先是打激靈,接著是渾身直打戰。這個細節,可謂一箭雙雕、一石三鳥。但主要的震懾對象是老大紀喜禮,因為風波是他挑起來的。姑父的三聲高喊,在紀喜禮的心靈里引起三次震撼,“咯噔”、“抽搐”、“渾身打戰”,一次比一次強烈。實際上是“害怕得不行”了。姑父再喊“起梁!”誰還敢攔!一場劇烈的沖突,迎刃而解。姑父高占山的權威以及巧妙智慧、指揮才能,也從這個細節中顯現出來了。風波平息之后,姑父又問喜書:“五子,你們家姓的這個‘紀’字咋寫?”喜書不好不答:“左邊一個絞絲,右邊一個己字。”姑父接過話來,朝著面前的喜禮、喜安,最后又把目光落到喜禮臉上:“明白這里的意思嘛,啥事都不能只替自己打算,只替自己打算,就要被這絲纏住,甚至纏死……姑父剛柔并用,就近取譬,循循善誘,長者仁心于斯可見。

        詩需要抒情,文亦需要抒情,在一定意義上說,一切文學藝術都需要抒情。情抒得美,也是《人這一輩子》取得成功的一個重要原因。試舉本書第七章的頭一段———

        一晃兒,春天到了。村后的北山在春日的照耀下,像摘掉棉帽子剛剛剃過的頭,“噌噌”地冒著熱氣。山雖然尚未染綠,但是來到跟前,那向陽的坡上,樹叢已含鵝黃,草棵已透嫩綠。村前的南河,剛解凍的河水如同藍緞子,被風輕輕地吹動,蕩出一波波漣漪;就像女人伸展腰肢,張著小嘴,慢慢地走著,唱著小曲……

        作者有敏銳的觀察力,把南河屯的初春景象,寫得生機勃發、熱氣騰騰,寫得舒展、優美、真實、自然。更妙的是南河的兩個比喻,第一個比罷,也就可以了,到位了,可作者偏偏又加上一個比喻:“就像女人伸展腰肢,張著小嘴,慢慢地走著,唱著小曲……”這是為了使景物的描寫與人物鉤掛得更緊密、更融洽、更和諧,因為是熱心的翠花要去為大伯子紀喜安說媳婦啊!第二個比喻正是要寫翠花的行為、風韻和興奮的心態。最后一次去女方家回來的時候,翠花自以為把事情十拿九穩地辦成了,感覺很順當,作者在此章的結尾寫道:“她有些得意:我就不信,有我想辦的事能辦不成的。隨后,她竟唱起了小曲,吹起了口哨。”結尾與開頭歡快地呼應著:開頭是自然的得意春風,結尾是人物的春風得意!既抒自然之情,又抒人物之情,而且兩者結合得這么完美、巧妙,天衣無縫,令人嘆服!

        文中還有諸多抒情的章句。作者的抒情筆調多種多樣,直率的、委婉的、深沉的、淡雅的、朦朧的、明徹的,等等,均可歸納為“明徹”。明徹的特點是態度明朗,情緒鮮明,行文洗練,井然有序。

        明徹的筆調給人一種“理智”的印象。它能顯示出作者心理體驗的高度覺悟和對內心情緒層次、脈絡準確把握的能力,以至在詞語派遣上、在文句的配置上都能表現出準確而又煥然明朗的色調。在這一點上,它沒有直率那樣咄咄逼人的氣勢,卻有直率那種明快的風致。明徹的筆調還給人一種清明透徹的感覺。文句中沒有雜質,不含水分,一眼望去,明亮見底,表現出作者高度的語言控制能力和語言凈化能力,就像“庖丁解牛”“與可畫竹”進入的那種純然的境地,非語言大師所不能。明徹的筆調并非將情言盡,將意說絕。行文上的“簡潔”“明白”,并非含蘊上的“浮淺”“貧乏”。……明徹是一種“味厚而語凈”的筆致。董克恭明徹的抒情筆調,不正是這樣的么?

        狄德羅說:“沒有感情這個品質,任何筆調也不可能打動人心。”而藝術感染力的深淺,則往往取決于作者的文辭筆墨是否獨特地、清晰地和真摯地傳達了自己的情感。《人這一輩子》之所以成功,富有藝術感染力,令我們“悅讀”,與作者以文辭筆墨獨特、清晰、真摯地傳達了自己的情感,有極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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