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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變不離其宗(范小青)

      http://www.fxjt168.com 2014年11月14日09:13 來源:中國作家網 范小青

        文藝作品的生命力在于它的原創力。而原創力來自于生活,深扎在生活的土壤之中。春蠶不食桑無絲、蜜蜂不采花無蜜。“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 水來”。人民群眾和他們的生活,是文藝創作的“唯一”和“源泉”。我們這個時代,并不缺少作品,每年都有大量的新作問世,傳統媒介新興載體,海量的作品充 斥市場,從數量和規模上看都是前所未有的。但是,我們缺佳作缺力作,缺精品缺大作品。關鍵就是創新創優不夠、文學原創力嚴重匱乏。一個沒有節制的復制的時 代,似曾相識的,人云亦云的,一般化的,表面化的東西很多。有深刻的思想內涵、尤其直接書寫當代人民群眾的喜怒哀樂、反映他們的訴求和心聲的、并使他們非 常愛看的、即思想性藝術性和可讀性俱佳的作品從數量到質量都不能盡如人意。面對這些問題,習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藝術可以放飛想象的翅 膀,但一定要腳踩堅實的大地。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

        我結合自己的文學創作實踐,談一點學習習總書記重要講話的粗淺體會。前一陣有個朋友問我,你在蘇州幾十年,生活在這里,成長在這里,寫作在這 里,家人在這里,朋友在這里,社會關系在這里,幾乎一切的一切都在這里,你寫的小說,也有濃郁的地方特色?赡悻F在跑到南京去了,你去“上班”了,你去體 會另一個地方和另一種生命了,你的人生的風格會不會變,你的作品的風格會不會變?會不會有一天寫出南京味來了?

        一個“變”字,引發了我的思考,也讓我覺得有話可說了。我回答他說,南京味應該是不會有的,但風格的變化又是必然的。過去的30年,我一直在蘇 州寫作,給人印象就是蘇州作家的特色,小橋、流水、人家,以這種風格為主的小說,好像早已經定位了。這一類的小說故事不是大起大落驚心動魄,只講究一種氣 場,講究一種情狀,講究一點韻味。這可能比較符合蘇州城市風格。蘇州城市的風格是由它的文化底蘊決定的,蘇州人肯干事能干事但不張揚不外露,風格上比較儒 雅。我從小在蘇州長大,受蘇州文化影響較大,我創作的文學形象、營造的文學氛圍肯定是蘇州化的,這種風格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希望能夠達到淡而有味、小中見大 的境界,而不僅僅是精致精細。但是這種追求帶來了問題,許多人能夠感覺到你的淡,卻感覺不出其中的味,于是就是淡而無味了。就像有些北方人喝碧螺春的感 覺。這是由地理環境和文化背景決定的。所以,我自己覺得我的小說看似平平淡淡,但內含的是人性的東西,是內在的精神沖突,自己津津有味,但別人不一定認 同。

        主觀上自己反省,什么樣的作品能讓人提起精神、感覺振奮?從客觀上講,我們身處的環境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20年前,蘇州的小街小巷還在,街巷 里的老頭老太、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鄉村婦女還在,就鮮活地在你眼前,但是后來慢慢地消失了,沒有了。好像主客觀條件都不讓你再像原來那樣寫了,這時候變化 就是身不由己的了。

        我的目光投射的群體已發生變化了。在后來的一個寫作階段中,我寫了大量農民工的生活,其實不能說是我主動將目光投向他們的,而是這個群體撲上門 來了,它急切而全面地撲上來了,它轟轟烈烈地撲上來了,你想躲也躲不過,你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無法跟他們分開了,他們幫你裝修房子,他們給你送純凈水,他們 將你無法處理的舊貨垃圾拖走,他們日日夜夜站在你家小區門口,守護著你的平安日子,你到飯店吃飯,給你端盤子送菜的,幾乎清一色是外來打工者,你走在街 頭,會看到一溜排開的工棚,如果你伸頭進去看看,你就知道他們的生活處境是怎么樣的。因為他們的大量出現和存在,甚至使得我們每一個城市的方言都漸漸地淡 去了,就是這樣一個龐大的群體,他們頑強地走進了我們的目光。只要不是有意閉上眼睛,你的目光就無法離開他們了。

        有一天一個年輕的記者忽然問我,你寫了許多民工生活的小說,但是你了解和關心過“80后”、“90后”的農民工嗎?這個問題把我問住了,我所了 解的和我作品中的農民工,大多數是“80后”、“90后”的父兄輩農民工,他們在城市艱辛生活,省吃儉用,積攢下每一分錢,然后帶回家去造房子,給兒子討 媳婦,再撫養孫兒孫女。所以,他們除了一天三頓填飽肚子,幾乎沒有其他消費,天一黑就在工棚里睡著了,聽不見風聲雨聲,甚至連夢也不做,因為他們太累太困 了。從這一點上講,他們雖然人在城市,但并沒有完全融入城市,F在,他們的子孫輩也進城來了,“80后”、“90后”的農民工,他們比父兄有文化,一般都 是初中畢業,甚至讀過高中,他們不可能像他們的父兄一樣,早起打工,天黑上床,除了生存渴求外,他們的精神生活會是怎么樣的呢?我開始關注“80后”、 “90后”農民工的狀況,這是一群從物質到精神都想要融入城市的新農民工,他們恐怕也不會像父兄那樣在城里干幾年后再回老家了。我開始有意地關注他們,有 一次和一位公司老總聊天時,他告訴我,他們公司的數十位安保人員,無一不是外來的民工,他們住在公司提供的統一住房內,每個月的上半月,晚上在住處是見不 到他們人影的,一發工資,他們就出去消費了,下館子,進網吧,看電影,去KTV,城里年輕人去的地方,他們都想去。于是,到了下半個月,錢花完了,無處可 去,蝸居在住處,甚至連手機上網費都耗盡了,無聊地熬著漫長的夜晚。他們沒有積蓄,對收入基本沒有計劃,這樣的日子,他們打算過幾年呢?除了網吧和館子, 他們的精神追求又該在哪里著落呢?我們應該如何給予他們關注和幫助呢?對這樣的一個新的群體,我想,我的目光,會更多地投向他們。

        然后,我又漸漸地從年輕一代的農民工身上,擴展到在城市打拼的更多的年輕人身上,他們多半來自農村鄉鎮或偏遠的小城市,即所謂的“外地人”,又 多半有或高或低的學歷,或者掌握了一門技術,他們也許會比農民工稍稍優越一點,但是在城市,他們同樣是最底層的,最艱辛的,尤其是上過大學、有學歷的年輕 人,不僅他們自己有夢想,想從物質到精神都能夠成為一個真正的城市人,連同他們的家人親朋,都指望在他們身上實現自己的夢想,他們的壓力,比起相對單純的 農民工來,也許是更重更大的,在城市嚴酷的現實面前,他們如何面對,如何生活,如何實現夢想,等等這些,都激發了我寫作的激情,我渴望了解他們,熟悉他 們,寫出他們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于是,家電安裝工、網絡維修工、公司藍領、房屋中介公司的中介人員、年輕的機關工作人員、甚至快遞員、郵遞員,等等等等,紛至沓來,來到我的筆 下,來到我的作品中,這一個群體,網絡上統稱“屌絲”、他們自己也自稱“屌絲”,我打心底深處關心和關注著這些屌絲,我曾經寫過一個中篇,篇名就叫《屌絲 的花季》,我希望他們都能擁有自己的花季,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就這樣,我的寫作一直在變化,有一位批評家曾經說過,想不到“一直被認為溫文爾雅、姿態柔軟的范小青內里竟蘊藏著如此強烈的求變欲望”。確實, 就我幾十年的創作而言,變化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正如這位批評家所說:“不同材料,不同對象和不同的內容都會導致手法、視角的變化。重要的是創作的變化 往往是生活所逼!

        萬變不離其宗,這個宗,就是大地,就是人民,就是我們鮮活真實的社會生活,就是我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頭活水。我從自己的創作實踐中深切地體 會到,作家藝術家一定要腳踩堅實的大地,身處沸騰的生活之中,而不是站在一邊觀看,不是蜻蜓點水似的認識。沉下心,沉下身,摒棄浮躁,零距離觀察生活、真 實體驗生活,深切地思考生活,應該成為作家藝術家的職業習慣和必修課。只有把生活咀嚼透了,完全消化了,才能變成深刻的情節和動人的形象。作家藝術家要接 地氣,作品才有“生氣”、有“靈氣”、有“人氣”,也才顯得“大氣”。正如習總書記在講話中所說,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 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這也是時代對于文學工作者的要求。就目前整體的文學創作來看,比起新鮮豐富復雜錯綜的社會生活,我們的作品還遠不到位,遠 不生動,這是值得我們去思考去探索去實踐的問題。作家們要在感情上跟各階層的人們溝通,體會他們的痛苦和歡樂,所以,作家無論人在何處,家在何處,工作崗 位在何處,心一定要在下面。下面是群眾,是百姓,是大地,是我們堅不可破的基礎。作家腳踏大地,心系群眾,思想境界才能上去,才能從更高的視點去觀照,對 歷史對社會有自己獨特的深度的思考和研究。那些經典的文學作品之所以能夠歷久彌新,具有震撼人心的永恒力量,就因為它們充滿著對人民命運的悲憫、對人民悲 歡的關切,以精湛的藝術彰顯深厚的人民情懷,作品始終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與時代脈搏共同躍動,展示人類共同的理想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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