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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展學術研究,關鍵要有問題意識。可以說,學術研究靠問題意識引領。這里以文學研究為例,略作說明。
文學是民族歷史文化最鮮活的載 體。我國古代文學歷史悠久,文體繁多,代有所勝,許多優秀作品有著長久的魅力,至今為人們所喜愛。如何做好文學研究?關鍵是將問題意識貫穿其中。即便一般 性地評論一部作品、一個人物形象的文章也應有針對性,立論中應有回答問題的意義在。我寫過《試論〈三國演義〉中的曹操》一文,其背景是當時有歷史學家提出 要正確評價歷史人物曹操,卻將丑化曹操的罪責歸之于《三國演義》,進而否定這部小說的文學價值。其實,歷史著作與小說的性質、功用是有區別的。歷史著作要 真實,寫人重在寫事功(行動作為的客觀效果);小說是虛構敘事,寫人重在表現其性情和行為的忠奸善惡等。所以,認為“《三國演義》寫曹操只遵從舊的道德觀 念,把他一切行為都歸于‘奸’”,這是不科學的。而且《三國演義》中的曹操作為一個小說人物形象,還是反映了古代政治家的典型性格及其政治行為的機變智 巧,十分生動鮮活,有其文學的價值功能,不應否定。正是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我才撰寫了這篇文章,希望幫助人們對《三國演義》有一個正確的認識,不要輕信種 種不經之說。
問題意識可以使我們對一些理論有清晰的判斷力。比如,西方的接受美學在我國曾頗為流行,文學專業的學生紛紛用其理論研究中國古 代文學。但細細斟酌其中的問題就會發覺:接受美學的基本觀點是抬高讀者在接受中的地位,放逐作品文本,不承認文本有既定的思想意義,而展開論述時其理論卻 又返回文本,幾乎每一步都沒有離開文本。盡管其中有些論述是不錯的,但有的理論家為抬高讀者的能力,把“讀者”的概念縮小為“有知識的讀者”,有語言知 識、懂得文學,便能很好地理解作品,破解文本“未定”的意思。這就又回到了他們所反對的傳統批評理論,反而可以作為批駁其接受理論的論據。正是在問題意識 思維下,我們才能抓住接受美學的軟肋。
問題意識有助于學術研究的理論升華。有人做文學研究偏重于價值判斷,對優秀的作家作品重在肯定、稱 揚,而不注意認知性的解析,沒有將其放在歷史發展中加以考察,缺乏歷史的聯系和比較。事實上,研究古典文學、文學史應該多想些問題、多學點理論,研究成果 也不應僅僅是就事論事,而應提升到理論層面。比如,研讀蒲松齡的詩文和小說,會發覺《聊齋志異》的許多篇章具有作者自況、自悲、自娛的性質,狐鬼故事成了 作者抒情言志的文學表現方式,進而可以提出問題:魯迅在其《中國小說史略》里對《聊齋志異》作的、屢屢為研究者所稱引的“用傳奇法,而以志怪”八字論斷, 是不是不夠確切?在魏晉南北朝志怪小說中,神鬼怪異之事是作者記述的內容,以“明神道之不誣”;而蒲松齡收集撰寫狐鬼花妖故事,作為抒情言志的方式,具有 了形式、手法的性質,原有的神秘性也就被文學的審美性所取代。這就不僅揭示了《聊齋志異》與以前志怪小說的根本區別,也使人明白了,在文學發展中原本迷信 觀念中的事物,在人們擺脫迷信意識后依然不會完全消失的緣故。在古代文學研究中,詮釋、評論作品自然是最基本的任務,但還應擴展到對文學的歷史演變和規律 的認識。
再 論《西游記》。這部小說歷來眾說紛紜,如果僅從時代不同、讀者觀點不同去解釋,顯然不能解決怎么看待這部神魔小說這一根本問題。但如果有問題意識,并用歷 史和文學的觀點來對《西游記》故事演化進行研究,就會得出這樣的認知:唐高僧玄奘取經的事跡,在通俗文藝中神魔故事化,原初的弘佛宗旨被神魔斗法的趣味性 沖淡;道教神仙進入佛家故事,內容便復雜起來,連取經的主角都發生移位;到明中期受到崇尚人性的人文思潮浸洗,重新書寫的取經故事發生了內在肌質的裂變, 神佛有了世俗相,連同取經的神圣性都受到了揶揄、戲謔,呈現了人文主義思想傾向。這就是《西游記》思想和藝術的歷史特征。歷來的批評家忽視了這一本質特 征,用各自時代的流行觀念總結小說的主題思想,自然不切實際,也難以自圓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