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新的旅程
劉榮書
回首自己不太成熟的寫作歷程,經常會遇到一些困惑,特別是寫作進入一種慣性,如何來處理文學與現實、人物與命運、藝術與趣味的難題時,更會感到苦悶與無助……幸運的是,我在此時得到了魯迅文學院的召喚,有幸成為“魯二十九”光榮的一員。
我們將在這里開啟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段旅程。我們將重新上路,以更開闊的眼界,更為飽滿的創作激情,重新投入生活,涉入文學的長河。
報到的那天,在現代文學館幽靜的院內漫步,瞻仰著一尊尊文學先輩的塑像,一種崇敬與自豪感油然而生。作為一名來自基層的普通寫作者,我為能來到 魯院而感到自豪。我將汲取先輩作家的文學營養,體味在這里度過的每一分鐘,和我的兄弟姐妹們交流我們各自對生活、對文學的感受。在這里,我們將不會感到孤 獨。開闊自己的眼界,儲備豐厚的文學養分,力求寫出更多更好貼近人民、貼近時代的文學作品,寫出獨特的中國故事。
昨天,我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位上屆的學友在感懷魯院的玉蘭,他說,“去年今日,我騎車進京,正趕上魯院的玉蘭花開。造化弄人,今年瑣事纏 身,自打魯院一別,竟再沒去過。”他在微信里,借玉蘭表達著對魯院的情感。我給他留言:今年的玉蘭雖剛剛含苞,卻在為我們今日在魯院的相聚,準備著一場文 學意義上的盛放。
文學的精神回報
西 元
在今天,文學創作已經越來越邊緣化。除了精神上的回報,它不能給你帶來任何東西,比如,改變你的生活,讓你變得更富足,讓你看起來更像個上等 人。甚至,你必須在文學之外,耗費大量的氣力來維護個體的生存,來為你的家人贏得起碼的幸福。在此之上,你才談得上文學創作,你才供養得起這項奢侈的精神 生活。
一切純粹精神性的創作本質上都必須以“乞討”為生。但是,把文學創作比喻為“乞討”,并不僅僅具有消極意義,還有更積極的一面。因為,當你有勇 氣為了精神性創作而“乞討”的時候,你就同時贏得了自由的文學精神,就消除了你為財富、權勢、名聲而出賣靈魂的危險。當你有勇氣“乞討”的時候,你并沒有 失去尊嚴,相反,你贏得了他人的給予,也就贏得了他人的善意,你用實際行動,爭取了這個世界對于文學的尊重、信任。總之,“乞討”是一種徹底的態度,一種 超脫的境界,又是一種入世的情懷,是文學得以重生的基石。
冷靜下來想一想,明白自己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這決定著我將來能走多遠,能走到何種境地。
回到文學身邊
徐俊國
對于一個默默無聞的寫作者而言,孤獨是他的常客。“藝術廣大之極,足可占有一個人。”福樓拜的這句話,讓人不由自主地捫心自問,我是否擁有過木 心所言的精神搏斗:“一個字一個字把自己救出來。”我只能說,我有過孤獨,“但孤獨得還不夠”,我有過搏斗,但所有的搏斗都是為了更安靜地回到文學身邊。
我生在農村,工作在基層,文學壯大了我的精神,詩歌豐富了我的內心。多少年來,我從各種誘惑中撤退,一退再退,所有的撤退都是為了靈魂的勝利。有何自卑可言?文學是我們的靠山。
第一次發表作品,第一次獲獎……21年前,我是山東一個小縣城的美術老師,8年前,因為文學,我被引進到上海,一家四口擁有了上海戶口,有了更 好的寫作環境和更加寬闊的發展平臺……5年前,我成為首都師范大學第8位駐校詩人……今天,我走進了親愛的魯院,看見玉蘭花開,大師的雕像在春風中泛著微 光……正如剛才所說,在我的人生中,文學是最大的伏筆,她總是給我帶來驚喜,帶來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
我敬畏詩歌,詩歌也垂愛我。至今,詩歌還在幫我抵御著外部世界的入侵和干擾,消除著生命中的失望和緊張,增加著我對“光明之物”、“善良之人” 和“悲憫之心”的恭敬。我一直篤信,宇宙萬物永恒不滅,朗朗乾坤總有一種不可褻瀆的存在。
文學是一盞燈
張 芹
我時常想,文學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某一篇被大眾追捧,被評論家激賞的文學作品,它為什么“好”,它“好”在哪里?
在我的概念里,好的文學作品,讓人讀的時候覺得平淡無奇,讀后卻思緒萬千、回味悠長;好的文學作品,讓人憂傷;好的文學作品,有無限的可能。
我心目中好的文學作品,它應該是表現生活的,它替人們實現生活中的諸多不可能,它表現生活中無法或不能表現出的勇氣,或者表達心底最真實的善意、惡念、俗心、自私甚至貪婪。它是另外一種生活,另外一個自我,它是對現實或多或少的安慰。這些也是我的寫作想要達到的目標。
而我自己先要做到的,是弄清楚寫作對于自身的意義。首先是對己,如果對抗,也首先是對抗自己;如果喚醒,也首先是喚醒自己;如果賦予意義,自然也首先是針對自己的意義。
文學是一盞燈,它其實無需照亮,它只以燈的姿態存在,就足以提醒我們生活中仍有光亮的部分,那些光亮,就是我所追逐的,就是我到魯院來,想從老師和同學們的身上尋找的。
真誠的慰藉
王威廉
在這個時代寫作,是幸福的事情,這種“幸福”的含義不僅僅意味著歡悅,而更多的是一種西西弗斯式的幸福。加繆曾經描述過這種狀況。西西弗斯不斷 推動石頭上山,而后石頭滾落,西西弗斯再一次推動石頭上山……這種古老的懲罰和苦役,是如何成為一種幸福的?我們可以想象這樣的場面:當西西弗斯撫摸著巖 石表面的粗糙質地之時,他感到的是生命的存在與豐富,這一刻他忘記了痛苦,感到了幸福。就在這幸福的一瞬間,他突然發現,刑罰失去了意義。刑罰就是讓你痛 苦的,而你不痛苦,刑罰又有何作用呢?因而西西弗斯的幸福,便是人在最為絕望時刻的永恒反抗,便是人的尊嚴。
我們的寫作,已經面臨著西西弗斯的處境,我們發現文字的力量在衰退,各種喧囂的雜音在起伏圍攻,我們必須承認,一個文化變革的時代到來了,傳統 的人文知識在新的環境中,一方面借助傳播極力放大著自身的聲音,一方面卻陷入了彷徨。文學與寫作也不能幸免。作家、藝術家、哲學家,似乎越來越被商業的邏 輯所捆綁,生產、收入、消費,商業的邏輯鏈條越抽越緊,幾乎每一個人都深感壓抑。太多古老而高貴的精神價值被極大地漠視,因為那些古老而高貴的精神價值不 能換算成現金,不能被商業的腸胃消化吸收。但是,當我們反過來想的時候,我們便意識到,這不正是我們寫作的尊嚴所在嗎?我們和西西弗斯一樣,理應感到幸 福。不,我們理應感到更加幸福,因為我們不僅是在反抗,而且還是在保留和建造,我們把那些古老的精神價值請進我們的文字建筑中,為它們豎起語言的紀念碑, 并讓它們隨著語言的河流繼續奔流,注入到每一個閱讀者的神經河谷里。
這場文化變革,還需要注意的是,它是基于我們日常生活方式的改變。越來越先進的科技手段與網絡服務,從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上,改變了我們跟世界打 交道的方式。許多思想大廈會出現裂縫進而倒塌,只剩下一些碎片化的東西。這時候,寫作的價值便顯現出來了。因為好的寫作,永遠站在鮮活與流動的那一側,它 不是固化的知識,而是生命的自然奔涌,是我們認識世界最直接的體驗方式。
寫出好作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信息化的生活,每個人都成了網絡上均勻分布的終端,人的生存經驗正在變得越來越雷同。那么我想,一種能打動人 心的創作,就不僅僅要呈現經驗,還要反思經驗、穿透經驗,甚至不惜夸張變形荒誕,才能讓作品獲得藝術的力量。寫作具備足夠的精神力量去改變世界。寫作是一 項格外寂寞的事業,因此,為了今天的相遇,我們各自一定經歷了特別漫長的地下隧道,一想到那些完全黑暗的時刻,我便又一次感到了幸運,借由彼此的光芒,我 們在魯院一定能夠獲得真誠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