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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詩刊社“青春詩會”的訪談

      http://www.fxjt168.com 2013年10月09日10:26 來源:影響力中國網

        關于詩刊社“青春詩會”的訪談

        受訪人:商震(《詩刊》副主編),(《詩刊》編輯)

        采訪人:瀟瀟(《影響力中國網》副總編)

        時間:2013年9月16日

        地點:《詩刊》會議室

        瀟瀟(以下簡稱瀟):商主編好!今天我們主要請您談一下在中國詩歌界被譽為“黃埔軍校”的“青春詩會”。謝冕曾在一篇文章中談到第29屆“青春詩會”的評選是一次揪心、艱難、殘酷的篩選。他甚至說在評選之前(他是終評委),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到了評獎的住處,才知道那個(地方)的隱秘。謝老師是德高望重的人,他做評委,反映了“青春詩會”評選的嚴格。這個評選過程我們和讀者都想了解。您是否可以談一談,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篩選。

        商震(以下簡稱商):我們要的不是神秘感,是要保證它的公信力、公正度。我于2012年2月正式接受《詩刊》的工作,說實話,心里的一大痛就是:怎么樣讓我們的“青春詩會”這個金字招牌釋放更大、更持久的光芒。“青春詩會”不能說是一個活動,應該是整個(中國)詩歌界的一個重要工程。它是青年詩人正式向詩壇報到的一個門檻。過去,從首屆一直到28屆之前這項工程有過起伏,但至少我們看到了“青春詩會”的代表一屆一屆下來,不能說每一屆的每一個詩人都是閃亮的星星,至少在當時他們是優秀詩人。因為各種原因,(后來)有人不寫了,可是,在當時他們無愧于當時的詩壇。我的立意、我的主張、我的想法也是要這樣。這兩屆選出的“青春詩會”代表一定是無愧于當下的青春詩壇。辦法是逼出來的,第28屆,我把終評交給《詩刊》以外的人。以外的人是什么人呢?第一,這個終評委在整個(中國)詩壇要有公信力。第二,這個終評委的道德修養是可信的。人要是沒有道德修養其他的都免談。

        瀟:這點我非常贊成。

        商:有道德修養,又有鑒賞能力,我們選擇這樣的人做終評。28屆,第一位我們選了謝冕,他作為一個理論家,一個德高望重的詩評家,他是具有旗幟性意義的人。第一屆“青春詩會”他就參與了,對“青春詩會”比較了解。第二位我們選了大解。大解在詩人中,無論從道德修養還是從創作能力都是可信的。第三位我們選了榮榮。第一,榮榮是個女性,因為“青春詩會”要有女性;第二她又是個編輯;第三她本身也是一個優秀的詩人。第四位我們選了雷平陽。雷平陽剛剛獲得“魯迅文學獎”,在青年詩人里有著廣泛的號召力。第五位我們選了霍俊明。他是一位青年理論家。我們的終評委隊伍基本構成就是這樣。有老一輩(八十高齡的理論家),有最年輕的理論家,中間是三個詩人,這三個詩人其中一定有一個編輯。而他們中三個都有編輯身份,雷平陽現在是編輯,大解曾經做過編輯,三個都是優秀的詩人。當然,這組人最根本的標準是公信力和一開始就強調的道德修養。這五個人的為人大家是認可的。當然,也有個別人有些帶有偏狹甚至私憤的說法,說我是找朋友聚會。這不重要。任何時代都一樣,只要你想做好事,一定會有人說咸道淡。想不被人評說,就啥事也別干。28屆是五個終評委,在他們來之前,我不是保持神秘,是為他們(終評委)解壓。因為這個事受關注度太大了。如果我很早就公布這五個評委,會給他們帶了很多壓力。

        瀟:估計就有很多人來公關。

        商:所以,我請謝冕來的時候,當然我跟謝冕老師的關系很好,我說謝老師,《詩刊》有個小活動您來參加一下,有好吃的。謝老師很親切地說:有好吃的!那我去。我們的車把謝老師載來。來了之后給他一摞稿子,這才告訴他要干什么。

        瀟:給他的稿子里面是匿名的嗎?還是實名?

        商:實名的。(稿子評選的)過程是這樣。稿子來了以后,我們收稿。收稿期間編輯一個人也不插手。誰來了誰沒來,只有辦公室知道。辦公室專門有兩個人,來一篇登記一篇。姓名、年齡、籍貫、來稿日期,簽收。登記好了,比如說我們6月30號截稿,等三天,7月4號全都請出來。因為有現成的登記表,把這些稿子全部放在桌上,所有的編輯來選。選出多少呢?100份。這樣應該是不會漏的。

        瀟:就是說初選是《詩刊》的編輯全部參與。

        商:對。《詩刊》的編輯全部參與初選。

        瀟:從來稿里選出100份。

        商:對。

        瀟:據我所知,這一期的來稿有400多份。

        商:470份。

        瀟:來稿算是相當海量的。

        商:100份選出來以后,把這100份拿走,剩下的(來稿)也拿走。帶到二審的地方。二審是由三個編輯部主任楊志學、謝建平、藍野,加上兩個外請的評委組成,去年是霍俊明和雷平陽參與,五個人。再從100個里選出40個。

        瀟:這就是二審了。

        商:今年是先選60份,從60份中選出31份。今年楊志學在黨校學習沒有參加二審,終評委多來了一個二審。今年五個終評委是謝老師、霍俊明沒動,其余三個換成了湯養宗、靳曉靜、潘維。這樣還是保持了和去年相匹配的陣容。他們從二審的31份中終選。他們討論得很激烈。31份五個評委決定15位入選者,《詩刊》不再有任何參與,就等他們把名單拿出來。28屆是這樣,這一屆也是這樣。我們誰都沒管。終選現場很激烈,為一個詩人的票投與不投爭論不休。今年為最后一個人的取舍都愛之痛之惜嘆之。真是為難他們五位了!這就是為什么謝老師寫了一篇文章說很糾結的原因之一。

        瀟:這的確讓人糾結!

        商:最后有一個省,一揭開鍋,發現這個省入選四個人,太多了,我說這不行。所以把這個省票低的人拿出來兩個,大伙兒再投票淘汰一個,上來的人也僅是一票之差,大家都割舍不下去。謝老師拿著稿子不斷說:唉呀,都可以。太可惜。下去這個年輕,還有機會。

        瀟:第29屆“青春詩會”你們要給每一位入選的青年詩人出一本詩集嗎?

        商:嗯,選出的15個詩人每人一本。詩人出書難,何況是青年詩人。40歲以下的詩人出書大多數是自己拿點錢出,當然也能出,幾萬塊錢吧。但是第一心里不舒服,總覺得沒被認可。第二很多出版社合作出書,看是詩集都不太愿意。所以,我們《詩刊》就要把“青春詩會”這個品牌做大做強。從現在起,給每位參加“青春詩會”的代表出本詩集,只要我還在《詩刊》工作,就每一屆出下去,單本單號。

        瀟:我們真的很佩服你。我們寫詩這么多年了,而且我也做過出版,深深知道一個詩人要出一本像樣的詩集多難。有些詩人就算有名氣了,也未必能出一本正規的詩集。在一切都向市場化、經濟化發展的今天,您能夠有這個魄力為這么多青年詩人出書。以后每一屆15本詩集,這個數量還是很龐大……對于出版社來說,他們從經濟角度、市場角度來考慮,是要虧損的。

        商:出版社不會有什么大的經濟壓力。因為整個編輯、印制費用是由我們《詩刊》來出的。出版社只是不賺錢或少賺錢而已。但這是件功德無量的事,出版社又何樂而不為呢?

        瀟:正因為這樣,《詩刊》在承擔出書的巨大經濟壓力下能夠這么大氣地為當代青年詩人做實事,這是現在的詩人,特別是青年詩人的福音。現在很多出版社,大的出版社他們也不是沒錢,他們不敢也不愿這么做。但是《詩刊》能夠有這樣的一種姿態,這樣的大手筆,不僅請他們登陸《詩刊》,而且每人出一本書。這一點很讓人感到敬佩。

        商:這所有的事情是經過詩刊社委會討論決議的。包括我們剛剛離任的洪波老師他是非常支持的。

        瀟:呵呵,這確實非常難得。去年28屆“青春詩會”你們在云南蒙自縣開的吧?參加詩會的詩人出費用嗎?

        商:去年我們是在云南蒙自開的。詩人的往返路費我們都報銷,吃住行全我們管。

        瀟:你們的活動很豐富,我看過28屆“青春詩會”活動的議程。蒙自是一個很棒的邊防城市,那個城市也是個軍事重地,與越南交界。我曾去過那里采風,從部隊到地方有很好的詩歌氛圍。你們還去了越南嗎?

        商:沒有。準備去,已經到口岸了,因為我們幾位負責人不準過去,詩人們如果過去我也不放心。我們在河口這邊都可以看到越南那邊。

        瀟:看得出你們的活動安排非常豐富也很有收獲。

        藍野(以下簡稱藍):去年記憶最深的就是沿鐵路步行25公里。雷平陽稱它為“詩人大地漫游”。蒙自的滇越鐵路是法國人主持修的,現在還跑著貨運,是窄軌小鐵路。稍微比咱們的鐵軌窄一些。

        商:1900年修的。

        藍:有一段鐵路站叫做碧色寨,云南作家范穩寫過一個長篇就叫《碧色寨》。我們從碧色寨出發一直沿鐵路往前走,走了25公里。我算是很能走的,和沈浩波、霍俊明走成了一撥,算是60后走到了70后的隊伍。有的人走得很累。累更能記住。這個活動確實記憶太深刻了。

        商:我對詩人有一個想法,不讀詩的詩人是可疑的,詩人不出去走是更可疑的。其實一個詩人能出去走一走,到外面去看看自然山水,比讀一本書更重要。感性認識要比理性認識重要得多。

        藍:就剛才商老師說的評委評選的問題,我再補充一些。其實我們就是為了給評委省勁,但是每一個外請的評委還有權來翻稿子,我們所有的稿子都給評委們帶過去。每年都有評委提出來誰誰誰的稿子可以再看一下。我們會再翻一遍。

        瀟:就是說評委有權再看初稿篩選過的稿子,400份里面可以再挑選進來。

        藍:對。評委有這個權力。讓評委充分發揮他們的判斷力,也減少我們《詩刊》的負擔。

        瀟:我覺得這點特別公平、合理。確實,400多份稿件,讓評委看要看多長時間啊。如果一個人看也確實很費時費力。

        商:我們的稿件有編號,到時候他查這個號就比較好查。

        瀟:如果《詩刊》“青春詩會”以這種選稿方式,將來沒有人不服。

        商:這兩年的名單一公布出去,我聽到的反映還算好吧。

        瀟:大家都沒什么話可說吧。

        商:很多年年投稿的詩人,看到這個名單以后都很認可。

        藍:每年都有評委提出來,我們篩選或許有遺漏,今年像湯養宗、潘維等等都很認真。

        瀟:有沒有那樣一種可能。從來沒有出現在大家視野里的一個詩人,確實他的稿子非常好被選進的?

        商:可能性很小。詩人還是靠積累,不可能從來沒寫過突然寫得很好。

        瀟:不是說沒寫過,只是說沒在大家視野里,但他寫了很多年,有沒有這個可能?

        商:我有一個很自信的眼界。凡是寄給我的稿件我都會看。我以前在《人民文學》的時候,每周要拿出一點時間拎著一個袋子裝著投稿,拎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看。說實話,什么叫職業編輯,正在發生的詩歌事件和正在成長的詩人你都要心里有數。要是只有到了你案頭的稿子你才看,絕對不是一個職業的編輯,頂多是個編輯匠。

        瀟:您就是一個非常敬業的高級編輯。

        商:所以,你說在“青春詩會”里可能有大家誰都沒有印象突然冒出來的詩人,是不可能的。詩歌作品是懵不了人的。我曾經做過一個比喻,不管是塑料花還是絹花,做得再漂亮再逼真也不是真的,它能騙了俗人,騙不了蜜蜂。編輯就是要有蜜蜂這個判斷能力,工藝品花做得再像花,蜜蜂是不會采的。職業編輯也是這樣,眼前的詩是拼接的還是臨摹的,這應該是在職業編輯眼里跑不掉的。所以,我們現在發現了很多抄襲、臨摹、拼接的作品,從我的記憶里,從《人民文學》到現在,還沒有從我手底下出去過,這樣的東西我認為它不會在我手中出去。

        瀟:我們都遇到過那種抄襲的情況,而且抄得高明,一點轍都沒有。28屆到29屆這兩屆“青春詩會”確實讓人們覺得眼前一亮。當今中國詩壇有你們這樣的一種評選,給大家帶來一種新的希望。

        商:《詩刊》說萬眾矚目并不夸張,它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會遭到人們的質疑。你只有做好,做得讓人覺得無可挑剔,人們才會信任你。這樣,《詩刊》才有可能繼續受到關注。如果詩人都不去看《詩刊》,不關注《詩刊》,那《詩刊》還有存在的意義嗎?它還能在中國這塊土地上叫做《詩刊》嗎?我們叫泱泱詩國,有五千年文明,有三千年的詩歌史。中國的文學史,我說話可能主觀一些,49年以前就是詩歌史。或者中國的詩歌史就是中國的文學史。到今天為止我也認為在文學的開掘上,無論是對生活的深度還是對審美的廣度。詩人做得遠遠比小說家做得要好。

        瀟:詩歌總是走在最前面。

        商:它的藝術品質真的比當下的小說要好。但是沒有辦法,小說它就是茶余飯后喜聞樂見的東西,有人說:小說是飯,詩歌是酒。飯不可以不吃,酒可以一周喝一次,也可以一個月喝一次。從這里看來小說受關注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酒是糧食的精華。

        瀟:對。

        商:所以,我們不可能要求十三億人有三億人去讀詩歌。但我們完全相信有三億人在讀小說。可是,詩歌的本質它是挑讀者的。怎么說呢?詩歌是鉆石,不可能人人擁有。否則,就失去本身的高貴性。

        瀟:有一句老話:詩歌是文學皇冠上的明珠。這句話也暗含了阿多尼斯說的那句話:“世界的未來在中國,中國的未來在詩歌”。他這句話說得特別好。

        商:阿多尼斯的話有恭維之嫌,但是整個世界是這樣的。人類文明都這樣。

        瀟:我倒不認為他有恭維之嫌。我認為他強調的那個詩歌是指詩歌精神。即對人的解放的向往,對自由、人道、理想的追求,對物質主義和享樂主義的超越……中國現在所謂這種詩歌精神,正缺失著。像你說的他們吃飯,但有些人他不喝酒。阿多尼斯其實在用另一個方式提醒我們:能否找回詩歌所代表的精神,關乎中國的未來。

        商:一個哲學家早就說過:一個不尊重詩歌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一個不尊重詩歌的國家也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國家。詩歌精神本身就是人類的文明標識,人類需要進步、向上、透徹、明白地生活,需要真誠善良地生活。這就是詩歌精神。

        瀟:所以現在《詩刊》蠻幸運的,現在的青年詩人蠻幸運的。因為有你們這樣好的詩人編輯們在忘我地為他們做“嫁衣”。甚至你們為了培養新人,自己放棄了許多寶貴的寫作時間,做著一些具體的、同時又是艱難的事情。我覺得很感慨!

        商:要想做事,做好事,一定是充滿艱難的。只有隨便的事才不艱難。

        瀟:你作為一個很好的詩人,把大量的時間都用來為別的詩人做嫁衣。你除了做編輯還做了很多其他的事務工作。用伊沙的話來說,往往很多好詩人因為編書,別人就不關注你的詩歌了,只覺得你是個編輯,往往會忽略你是一個好詩人。你是一位很好的詩人,同時又是一位很好的書法家。你怎么看待這個問題呢?

        商:我是一個職業編輯。一個不能把自己的職業做好的人是不可信的,尤其是職業詩歌編輯。從我個人的情感上來說,我對詩人有一種由衷的愛。我不能在我的崗位上為那些好詩人做好事,我就失去了職業操守。一個失去職業操守的人,他也不可能成為好詩人。而寫詩對我來說是純業余,本來就是一個愛好而已。我從來沒認為我是個好詩人,因為做編輯時間長了,大部分人(做編輯的詩人)都會提筆忐忑。我剛到《人民文學》做編輯的時候要斃稿,就發現我斃掉的稿可能比我自己寫的要好,這樣我下筆就比較忐忑。當然,編輯這個職業也逼迫我去讀書,去對詩歌進行鉆研。今天寫點兒詩,我當然還是很自信的。但這種自信完全是針對自己而言,而不是你們表揚了我說好,就自己沾沾自喜地認為好,我心里還是有譜的。真正的優秀詩人是那些潛下心去把美學、歷史、人間事故等等看得通透的人。而我限于職業肯定是沒有那么多經歷去寫詩,我把很多精力放在編輯和管理上,無愧于我當下的使命。還有,我還有提高寫作能力的時間。我個人還是這樣認為,我現在的職務是臨時的,順風順水地工作,60歲也要退休。那個時候我還來得及寫。一個詩人是不是優秀的詩人,不是當下人說了算。我一直有個理論,當下的人說當下的詩都是可疑的,就算你再公正也有當下的局限性,真正的好詩人或者好詩肯定要經過幾十年上百年的淘洗。我從職業角度考慮,我要做的事就是我能為優秀詩人留下一兩首詩,我這個職業編輯就沒有白干。我個人的寫詩、書法等那些是純粹的業余愛好。

        瀟:你還是太謙虛了。其實不管你的詩歌還是書法,甚至你對音樂的造詣,你的口碑都是非常棒的。前天“艾青和高瑛牽手”詩歌合集出版的座談會,你現場題寫的書法讓在場的許多詩人和書法家傾倒。背后就有人竊竊私語:唉喲,商老師的書法真有功力!我當時在場,見證了這一場面。大家都讓你寫,你謙虛,讓年長者先寫,您是很低調的一個人。

        商:說實話,我認為一個詩人如果僅僅會寫分行的句子,僅僅在文字中表現自己是不夠豐富的。他一定對所有的藝術要懂,未必精通,不必是個音樂家,不必是個書法家,不必是個旅行家,但一定要懂。音樂、美術、雕塑、歷史、地理你一定要懂。只有懂它,你的作品才會豐富飽滿。我作為一個編輯,什么樣的詩用什么樣的辦法來解讀它,我要有多把鑰匙。如果我只看這個人的修辭如何,只看它的結構如何,只看感情表現如何,這個編輯是很單方面的,你必須有多把鑰匙。做編輯工作要多幾把手術刀,多幾把鑰匙,就多了些判斷作品優良的手段。

        瀟:你低調謙虛,這點我要向你學習。我也做了很多年編輯,我從來沒有達到你這樣的胸懷,在我內心深處,我不想僅僅承認我只是個好編輯,我希望我也能做一個好詩人。作為一個寫作者,我永遠不放棄寫詩,我認為這才是我真正的歸宿。不管別人認為我寫得怎么樣,那是他們的事情。所以這點我要向你學習。

        商:這是個人要求問題。我屬于一個職業完美主義者。我經手的事一定要把它辦好。辦好這些事比自己寫出好作品的快感要強烈得多。我不喜歡個人表現主義,我一直不太喜歡這種人,為什么不喜歡呢?他容易傷到別人,我認為寫詩的人都不錯,都應該是好朋友。再說,和詩人交朋友,咱自己也不能太差。在編輯工作上,我自己選擇詩歌,是憑借自己對藝術的感覺,質量還是說得過去的,至少是他這個人沒被質疑用公家的權力為自己做什么事。在寫詩上,我還有點自卑,這個自卑不是我寫得如何,是因為位置。我總怕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別人是在照顧你。就像坐擁權力和財力的人,不敢談戀愛一樣,你不知道對方是愛權力、財力還是愛具體的人。作品也是這樣,問我要詩歌的,要散文的,散文還好我還敢給,詩歌不自己看著好了都不敢給。為什么不給?我總覺得這會被別人看做是有交換之嫌的,或利用你的職務之嫌,我何必吶。如果我不做《詩刊》的負責人,我是一個自由的寫作者,那我什么詩都敢給,我就可以大肆地張揚我的詩歌、我的書法。

        瀟:您對自己的要求很嚴格,近乎于苛求。

        商:這也可能是一種職業病。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樣的想法。我這種想法肯定不通用。

        瀟:像你這樣對職業有著“精神潔癖”的人不是很多了。

        商:既然安排我坐到這個位置上來主持《詩刊》的工作,我就要做好。從到《詩刊》報到的第一天起到今天為止,我的工作原則沒有變。第一:對外把這本刊物辦好,對內讓職工把生活過好。坐在這個位置上就要負這個位置的使命吧。

        藍:商老師對《詩刊》是全身心的投入,并且是一種工作狂式的,就是周末跟晚上他都在加班。而我有一個毛病,我很想保護自己的私生活,周末和晚上的電話我是很少接、打的。但是他不,他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并且把我帶到這種情景中來,經常晚上別人都下班的時候,他還在這里,我們也會被拖著走不了。他就是這樣,像拼命三郎一樣,而且確實很能干、會干,也確實在拼命干。

        瀟:你們這次出版了十五本詩集,這比出刊物還要麻煩,增加了很多的工作量,還有涉及到經費、發行一系列問題。

        藍:當然,《詩刊》要為詩人做事嘛!商老師說青年詩人出詩集很難,同時為了擴大“青春詩會”的影響力,所以,他堅持要弄。這個很費力的,我們在平常的編輯、活動之外,又添了一份活!

        瀟:這是需要有奉獻精神的人才干得出來,一般人是絕對不會做的。

        藍:首先出版社就老催錢嘛,問《詩刊》要錢嘛!

        瀟:出版費還得要商老師去找吧?

        藍:他有辦法。剛才就說了,商老師既很能干,但又舉重若輕,這使得他至今能保持活力。不像我,我有點事情壓在頭上就感覺負擔很重,有時候很想家,少年一樣覺得委屈,呵呵。

        瀟:以《詩刊》的名義為入選的詩人出了十五本詩集,可以影響他們的一生,這個話我說得絕對不重。

        藍:現在的《詩刊》,我們在編輯的過程中,盡量注意風格多樣,包容性。現在詩歌稿件的推出也有了一些變化。我前幾天去新疆參加兵團文聯的一個講座,有幾個詩友在座談的時候說,現在的《詩刊》很好看、耐看,訂閱一到著急看,并且放在手頭和書包里的時間長了。好在哪兒?就是出現了一些比較先鋒、具有探索意義的作品。

        商:《詩刊》是天下人的《詩刊》,是天下寫詩人的《詩刊》,當然應該把天下詩人的好作品都拿來發。

        瀟:我看到你們下半月刊有網絡詩歌,這個從《詩刊》來說,做起來還是有點風險吧,為什么你們會設這么樣一個欄目呢?

        商:網絡現在很活躍,很多詩人的作品都是先在網絡上經過檢驗,有些人是不愿意往《詩刊》投,或者不太敢往《詩刊》投,對自己不自信。那么,作為《詩刊》是不能忽略這個平臺的。在網絡上寫詩的這些人,也不乏有優秀詩人潛質的人,也不乏有優秀的詩歌。優秀的詩歌和優秀的詩人不是同一個概念,不是優秀的詩人永遠寫優秀的詩歌,也不是青年新寫詩的人寫不出優秀的詩歌。這是不一樣的,那么我們在網絡里選作品,一、《詩刊》的眼界是關注著這個平臺的,這部分詩人、這部分作品,并沒有被《詩刊》遺漏掉。二、我們把這些優秀的作品選出來呈獻給大家,也是對當代一個交代,這是當代的作品。因為網絡流失的很快,幾天更新掉了,但是刊物不一樣,進入《詩刊》就相當于載入史冊。第三、也是對在網絡上寫詩的詩人的一種激勵、鞭策。因為他這是當下人寫的當下人的生活,那么他就有可能成為當下的優秀的詩人。作為《詩刊》,是不可以把這一塊陣地丟掉的。這也還是我的那種雄心,我是《詩刊》,天下的詩歌現象都在我的責任范圍之內。

        瀟:其實這就是職業編輯的胸懷和眼光。因為網絡現在也比較雜比較亂,客觀地說,對你們編輯來說要增加巨大的工作量,要大海撈針。

        商:我們《詩刊》對于網絡還是注意他的豐富性和多樣性。《網絡詩選》我們不是一個編輯在選,至少有四五個人在選,然后才能到我這兒。

        瀟:通過剛才一席話,更了解你的辦刊方針了,“青春詩會”以后的模式是否還會像現在這樣?

        商:明年也就是2014年是“青春詩會”的第30屆,我們要有大動作。我準備編一本“青春詩會”三十年詩選,我可能把這30屆參加過“青春詩會”的重要詩人請來歡聚一下。

        瀟:這個好,這是當代詩壇的又一盛事。那你這個詩集全部是參加過“青春詩會”的詩人的,還是也收入之外的一些詩人的?

        商:參加“青春詩會”的。這30屆的,當時參加詩會的作品到現在還沒有退色。在明年之前,我的模式不會改變。評委可以換,但是這種模式不會變。至于30屆之后,暫時沒有想好。我為什么要把終審權交給我請來的五位評委,就是要規避大家對《詩刊》的攻擊。我到《詩刊》以后,把終審權交給評委,不是說責任推給他們,不是說把大家的矛頭對準他們,而是我對這五個人,兩屆十個人,充滿了無限的信任。

        瀟:這些人他們本身的人品和詩品都是無可指責的。

        商:30屆以后,也就是2015年的“青春詩會”,有可能會變,包括現有的遴選模式。第一,《詩刊》的編輯們經過這三年的錘煉,已經能夠勝任這樣的工作,保證自己出于公心。第二,也可能2014年之后,由《詩刊》的編輯和另請來的幾位共同參加遴選,這都有可能性,我現在還沒有想好這個模式,變肯定是會變。比如我們現在人數控制在十五人之內,我甚至想以后控制在十個人之內,這兩年我們壓力比較大,因為積壓了很多優秀的詩人到年齡了,再不進來就過了,我不能改變規則,四十歲的年齡限制。我覺得這個規則很好,不能改,就定在四十歲。

        瀟:現在人的青春都往后移了,過去四十歲都老人了。

        商:過了也沒事兒,因為我們還有一個活動叫“青春回眸”,五十歲以上的,我同樣會把“青春回眸”做成一個具有很高含金量的詩歌界的一項工程。

        瀟:回眸好呀!都是比較成熟的詩人了。

        商:去年第九期、今年第九期,做的都是“青春回眸”的詩人代表作品,所以這個四十歲我不想改,在我負責任、主持工作的期間,我是不想改的。遴選的程序可能會有改變,這個改變要根據《詩刊》的人員結構情況,和青年詩人有限的情況。不知道你們注意沒注意到,我每一屆都有八零后,28屆有王單單,這一屆有羅誠和馮娜,這就形成了一個梯隊,不僅僅是四十歲的。而這個梯隊也暗示給大家,我們對更年輕的也在關注,我不敢保證明年是否有九零后,但是30屆之后,我估計九零后會進來。

        瀟:現在有一些校園詩人很不錯的。

        商:江山待有才人出啊。

        瀟:這對現在的年輕詩人真是一個福音,他們這么年輕就可以出一本個人詩集,過去想都不敢想。

        商:以后的《詩刊》年度獎,我們肯定也要出書。

        瀟:祝福《詩刊》!祝福詩歌!謝謝商主編接受我們的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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