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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在與莫言對談時表示——
“寫作是一種探索和提問”
8月13日,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在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與莫言等中國作家就“從傷口長出翅膀——文學在古老東方的使命”這一主題展開對談。阿多尼斯表示,寫作對他來說意味著一種探索和提問。
寫作不存在預設的“使命”
阿多尼斯多年來深入思索阿拉伯的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對其中的不合理因素進行尖銳而激烈的批判。他在詩集《黑域》中寫到:“世界讓我遍體鱗傷,但傷口長 出的卻是翅膀!北睅煷髧H寫作中心執(zhí)行主任張清華介紹,“從傷口長出翅膀”就是由阿多尼斯的詩句引申出來的,它隱喻了文學和歷史記憶、生命經(jīng)驗、精神創(chuàng) 傷之間的深層聯(lián)系。從阿多尼斯、莫言等作家的筆下可以讀出這種創(chuàng)傷,以及他們對土地、母語、民族和正義的熱愛,所以才以此作為對談活動的主題。
在阿多尼斯看來,“文學的使命”是一個很難言說的話題,因為它存在著太多的分歧。他說,“我從小就養(yǎng)成了批判的態(tài)度。有人提及人民,我就會思索 什么是人民;有人說起祖國,我也會想到底什么是祖國;有人談到詩歌對于人民、祖國的使命,我又會考慮究竟什么是使命!蹦詫Π⒍嗄崴沟姆词∫庾R表示贊 賞。他說,對一些看似非常莊嚴、非常偉大的詞語的質(zhì)疑,“也伴隨著我們這一代人的成長”。
阿多尼斯認為,寫作并不存在一種預先設定的使命,寫作者要表達的思想是通過文本來表達的,“使命是后來生成的,是讀者從文本中得出的”。就詩歌 的寫作和閱讀來說,詩人不應充當傳教士、布道者的角色,而讓文本和讀者自然相會。一個作家或者一個詩人,他寫作的目的首先是為了更好地了解自身,也是為了 更好地了解他者、了解世界。因此,寫作意味著一種探索,一種對自我、他者和世界的提問,而“一位探索者是不會以傳達使命為己任的”。
作家的批判應深入文化層面
阿多尼斯認為,伊斯蘭文明的歷史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權勢及其附庸者和偉大的思想者之間較量的歷史”。他問莫言不知中國的歷史可否這樣概括。
莫言表示,這肯定是表達了歷史的一個方面,但是不能代表整個歷史的全部,因為中國幾千年的歷史非常的復雜、非常的立體。思想者和權勢者之間肯定 是有矛盾的,但是一個偉大的思想者,他不應該總是把目光盯在權勢者身上。中國詩人屈原跟權勢者有矛盾,但他敢“問天問地”,他的思維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現(xiàn)實政 治。
阿多尼斯贊成莫言的說法。他說,詩歌寫作不能局限于政治批評這一層面。20世紀以來我們有一個錯誤的認識,就是把政治史視為全部的人類歷史。實 際上,政治只是整個社會和文化的一部分。因此,一個偉大的作家不能僅僅滿足于批判權勢,還應該對整個社會和文化提出質(zhì)疑和批判。
當被問到文學與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關系時,阿多尼斯表示,所有的意識形態(tài)都是對世界的某種框定,而創(chuàng)作則是摧毀這種對世界的框定。那些屈從于意識形態(tài)的作家和詩人,那個階段一過去,他們的作品就會被遺忘。只有那些超越意識形態(tài)的作家和詩人,他們的作品才能夠流傳長久。
談到詩歌寫作,阿多尼斯認為,詩是由個人的體驗照亮的,而不是相反。寫作詩歌時,通過個人體驗來表達,這樣既表達了個人,也表達了社會、民族,乃至整個宇宙。
莫言曾讀過阿多尼斯的詩集《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他說,在阿多尼斯的詩歌中,我們強烈地感受到,這是一個人的歌唱,是一個詩人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寫出的詩歌語言。站在人的角度寫作,是我們小說家,乃至所有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的人,都必須遵循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則。
“身份”在于未來,在于創(chuàng)造
談到身份問題,阿多尼斯說,一個人的身份,不是對過去的回歸,而在于對未來的思考;不在于他所繼承的東西,而更多的在于他所創(chuàng)造的東西,“人的 身份應像樹木一樣,向空間不斷擴展”。一個人的身份不是固定的,他在不斷地創(chuàng)造自己新的身份。一個國家或者民族的身份也是如此。另外,身份也是多元的,就 拿中國來說,每一個作家筆下的中國形象都大不相同,只有把所有的說法加起來,才構成一個完整的中國形象。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阿多尼斯著作的中文譯者薛慶 國說:“阿多尼斯的這個觀點是基于阿拉伯的文化背景來說的。阿多尼斯認為,阿拉伯的思想中有‘穩(wěn)定’和‘變化’兩種因素,以‘變化’超越‘穩(wěn)定’,是阿拉 伯文化的希望所在。”
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思想,阿多尼斯在看待很多問題時,都體現(xiàn)出一種“求新求變”的態(tài)度。當被問到他最認同的西方作家和詩人有哪些時,阿多尼斯說, “在西方世界中,我最喜歡的是那些對西方的政治和文化體系持批判態(tài)度、對自己的文化身份進行深刻反思的思想家和詩人,比如說赫拉克利特、尼采、波德萊爾、 蘭波。赫拉克利特有一句名言,‘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這句話所表達的‘動態(tài)’、‘變化’,也構成了我詩歌創(chuàng)作的精神所在!
阿多尼斯曾編選過《阿拉伯詩選》,他從卷帙浩繁的古代詩文集中,挑選富有思想與美學價值卻往往被文學史貶低乃至忽略的詩歌。阿多尼斯表示,“在 古代的阿拉伯,很多詩人在創(chuàng)作中嘗試標新立異,寫出的作品卻被當時人視為詩歌的墮落。但我們現(xiàn)在回過頭去看,恰恰是這些標新立異者創(chuàng)造了阿拉伯古代詩歌中 最有價值的東西!
在談及作品的翻譯時,莫言和阿多尼斯都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莫言認為,“翻譯是一種創(chuàng)造,允許在不傷害文本的主干的情況下做一些枝節(jié)的修改或者刪 除!卑⒍嗄崴箘t說:“每一種語言都有自己的結構,詩歌的翻譯者要破壞原有的結構去建立一種相似的結構,從這種意義上說翻譯就意味著叛逆,為了忠實原則而 叛逆。”
這是阿多尼斯第4次來到中國。談起對中國的印象,阿多尼斯表示,中國雖然有五千年的歷史,但是它現(xiàn)在就像一個青年一樣,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抱 負。在外人看來,中國似乎“與世隔絕”,但實際上中國在密切地聆聽著世界!拔蚁矚g中國的這種精神狀態(tài)!碑斢浾邌柕较乱粋中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會不會是 一個詩人時,阿多尼斯說:“是的,應該是一位中國詩人,因為我永遠站在詩歌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