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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夾湖謠》:不可復刻的原鄉
      來源:《黃石日報》 | 倪曉瑞  2024年09月05日16:34

      作家們喜歡寫過往,尤其擅長從自我經歷與生活背景中獲得靈感來源,例如沈從文《湘行散記》中原始神秘的湘西邊鎮;蕭紅《呼蘭河傳》中寒冷荒涼的呼蘭小城;陳忠實《白鹿原》中古老厚重的黃土高坡。顯然,他們并不是具有預知的能力,知道能夠通過書寫自己的家鄉獲得認可與成功,而是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一種相似的吸引力,一種源自內心深處,與自我人格緊密相關的存在的召喚,在文學上我們習慣稱之為精神原鄉。

      作者賴麗芳毫不掩飾故鄉夾湖作為其“精神原鄉”的重要意義。書中一節的題目即為《原鄉》,文章雖是圍繞姑媽背井離鄉的經歷展開,但字里行間流露出的對故鄉山村的依戀與贊美卻分明飽含了作者個人的情懷。就如她筆下那只體態優美,喜在溪谷閑步的白鷴,它的原鄉是那密林深處,而對于作者賴麗芳來說,她的原鄉便是這山水環繞,人情溫暖的夾湖。夾湖秀麗的自然風物與質樸的人際關系深深影響著她,潤澤了她的內在性格,塑造了她看待世界的眼光。因此,在她的筆下,“下了果的板栗樹,像生完孩子的女人”,展露出“新生的思緒”;村邊的碾米坊是“住著流水的瓦屋”,成為“村民流淌在心底的往事”;伙伴們在枇杷林間玩耍時忘記的布衣,依然“還掛在樹枝上聽初夏的故事”……每一個生物皆有情,每一寸土地都有故事,夾湖用它的美好與純真哺育了作者的細膩與溫婉。

      同時,也正是基于這種生于斯,長于斯的熟悉與默契,作者賴麗芳也成為了最了解,最能道出夾湖的多重魅力的人。她所呈現的夾湖,覆蓋著自然與人文的印記,交織著歷史與現實的光影。我們既能看到昔日江面上的放排幫們是何等的豪邁勇猛,也能感受到如今水電站湖泊旁的釣魚人是多么的悠閑自在。葉粄、油粿、野藤茶、油豆腐、籬薯粄、高粱粟等記憶中的小食構建起夾湖獨特的味覺形象,土陶甕、石城硯、山土紙、象形龍舞等彰顯出夾湖燦爛的民俗風采。賴麗芳用她的生命體驗,向我們闡述與展現了夾湖這片土地的真實樣貌,也賦予了其在這個萬物皆可復刻的時代獨一無二的藝術“光暈”。

      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品》中如此定義“光暈”這個概念,“在一定距離之外但感覺上如此貼近之物的獨一無二的顯現”,就如同夏日午后縱目遠眺時所目睹的山巒或林間投下的樹影。它意味著藝術品的原真性與獨特性。賴麗芳對夾湖的描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便如一束光,給其投下了使其區別于其他任何地方的“光暈”。對于一名從未去過夾湖的讀者來說,在閱讀此書之前,她或許從未意識到世界上還有一個地方叫作夾湖。它的地理位置、風景物產、人情樣貌于她而言皆是陌生的存在。但《夾湖謠》使之變得不同,她從此知道了在這個叫作夾湖的地方,生長著青青箬竹,流淌著潺潺溪流,有阡陌小巷、圍屋土樓,有傳統工藝、歷史遺產。更重要的是,她從此知道這里生活著一群真摯淳樸的人,他們春天吃“春”,夏天泡楊梅,秋天撿板栗,冬天圍爐;他們勤勞地耕耘土地,認真地經營生活,他們是谷斗叔、苗婆娭毑、阿花姐、阿德公……他們的喜怒哀樂、生存奮斗構成了夾湖的精神底色,也鑄就了其與眾不同的藝術“光暈”。

      這種獨一無二性既體現了藝術創作的美學價值,同時也展現了鄉土書寫的歷史意義。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鄉土書寫關聯著社會變遷與民族發展,同時與個體成長與自我思考息息相關。鄉土始終是中國人共有的精神原鄉。在這個意義上,《夾湖謠》雖是以作者賴麗芳的個人視角為出發點的創作,其所呈現的廣大鄉村世界卻是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所共有的。因為她的書寫,那些可能不被重視的工匠農人、為機械替代的作坊手藝、幾近遺忘的山野趣事,重新回歸讀者的視野,或以另一種形式,成為人們珍藏的回憶紀念。她在書寫自己的故鄉的同時,也溝通了所有對鄉土懷抱著溫情、眷念的讀者們,在她親切動人的敘述中,大家共同回到了那個獨屬于自己的、不可復刻的精神原鄉,回到了那片飽含幸福與歡樂的童年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