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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喬葉:貼著鄉村的骨骼去書寫
      來源:中國青年作家報 | 王佳倪 謝宛霏  2024年08月27日07:58

      喬葉,北京作協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代表作有《最慢的是活著》《認罪書》《走神》等。曾獲得魯迅文學獎、人民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獎、莊重文文學獎等多個文學獎項。其中《寶水》榮獲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作品被譯介到英國、西班牙、俄羅斯等多個國家。

      能從鄉村教師成長為專業作家,喬葉說,是文學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在紛繁的閱讀和充實的創作中,喬葉看到了一個越來越廣袤的世界,也在這個世界里走得越來越沉醉。文學就像一棵樹,樹干成了船,載著她去遠方旅行,待旅行結束,樹根又成了容她棲息的最后家園。

      “寫作對我而言就是一種修行,它已經深刻地改變了我的精神命運,重塑了我的靈魂品質,讓我的人生更厚重、更寬闊。”貼著鄉村的骨骼、女性的心靈去書寫,喬葉在生活的脈絡中探尋著讓心靈得到安慰和溫暖的力量,對自我的挖掘、延伸和拓展讓她在寫作中茁壯成長,更充分地理解世界,更良善地對待生活中的一切事物。

      寫作的本質是回憶,即不斷回望自己走過的路,用文學的方式把它表達出來。從懷念祖母的《最慢的是活著》,到以河南家鄉的拆遷事件為背景的《拆樓記》,再到講述河南豫菜發展的《藏珠記》,故鄉不斷滋養著喬葉的文字,逐漸成為她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作源泉。

      1990年,喬葉從焦作師范學校畢業,當了一名鄉村教師。不到20歲的她,面對生活中的各種困惑、遇到的各種問題,能對話的人不多,就將書當成好朋友,從書海中尋求答案。書讀得多了,她的認知能力、思考能力也在增強,寫的想法在心中悄然萌生。

      困惑也一直伴隨著她的成長,選擇哪種文體、短篇如何構造、采用哪種語言調性、人物從哪兒而來……喬葉將創作比作爬山坡,作家需要耗費時間和體力去探索答案、克服路障。對喬葉來說,這些問題的答案藏在日常生活的肌理之中,需要用心去觀察、挖掘。“我為了滿足好奇心與解答自己的困惑而寫作,將在現實世界里無法明白的問題放到小說里尋找答案,努力進入人物的內心,盡力去打通人心的地下河。”

      就《寶水》而言,喬葉說寫作的內因在于自我答疑。雖為鄉村孩子,但她對鄉村很多事都不能真正理解,比如為什么會為一壟麥子打架,為什么要比誰家的房子蓋得更高。

      喬葉從小在鄉村長大,但外面的世界吸引著她,她決心要離開村莊,飛向更廣闊的天空。縣城,市里,省城,北京,她離故鄉越來越遠,但家鄉的“土氣”對她的影響卻越來越深。年輕時,她抗拒,一直想在文字上清洗掉這股子“土氣”,后來,她發現故鄉是血液里帶著的精神基因,總有一天,會宿命般地呈現在寫作譜系中。“年少的時候老想著離開家,去遠方。后來發現跑得再遠,都仍有一根隱形的線拽著你,就算你去了萬米高空,它依然在,而且還能把你拉回來,它是無形的,就像精神血脈或者精神根系一樣,可以延伸得特別長。”

      盡管距離拉遠了她和鄉村的關系,但鄉村的根一直在,困惑也一直在。為了撥開迷霧,她開始“跑村”和“泡村”,扎根在鄉村、沉到生活底部去體驗。“跑村”是面,即到全國各地的鄉村去采風,盡可能地看更多的鄉村樣本;“泡村”是點,即專注地、長期地、深度地去觀察幾個村莊,親歷當地的生活。喬葉以“潛伏”的方式自然地融入村民中,傾聽他們的訴說,觀察他們的生活狀態。這種長時間的浸泡和跟蹤讓喬葉獲得了大量豐富、生動的細節,她深切地感受到生活是創作的“寶水”。

      對她而言,創作《寶水》的過程就是在不斷解答疑惑,不斷理解鄉村,不斷由“小我”逐步走向“大我”的過程。“我漸漸理解了他人為何如此,漸漸擁有了領會他人并和他們共振的能力,生命的寬度、厚度、高度和亮度也因此得到了有效增強,文本的氣息和格局也有了相應改變。”

      “寫作的本質是回憶,即不斷回望自己走過的路,用文學的方式把它表達出來。”自《最慢的是活著》起,喬葉意識到故鄉是豐厚的文學資源,她開始循著來時的足跡,向故鄉汲取營養,于文字中融入鄉土氣息,呈現中國農村和農民典型的生活和命運。隨著長篇小說《寶水》的完成,喬葉對“土氣”的開掘和書寫也抵達到她力所能及的最深的根部。就鄉土的回歸而言,作家羅偉章認為《寶水》是喬葉真正的“回歸之作”,“她不是看中這個題材,而是作為一種主動的生命,以主動的姿態去接近鄉土,然后去感受它。她小時候也生活在鄉村,這是一種經驗,但現在是要把這種經驗變成自己的體驗,然后跟她的生命融合。”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結束,某種意義上,意味著重新開始。”喬葉說,對于她走過的創作道路而言,故鄉已然是一個不斷被拓寬的概念。作為她的精神原鄉,故鄉就是一直在生長的文學。“鄉土這么遼闊和豐富,我覺得我還會寫。”

      青年評論家行超認為,在喬葉的鄉土書寫中,女性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她以鄉村女性的生活作為鄉土現實的一種注腳,折射出中國鄉村翻天覆地的變化和發展。”對此,喬葉坦言,“我的小說寫作在朝兩個向度回歸:一是越來越回歸鄉土,二是越來越回歸女性。”

      “也許對很多女作家而言,進行女性化寫作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原點選擇,可對我而言,這卻是一種命中注定的返程。”年輕時,喬葉也曾覺得女性身份是“一個局限和捆綁”,也想以中性或男性的視角來寫作,但這種方式讓她覺得“很擰巴”。隨著閱歷增長,她對女性化寫作的認識逐漸清晰。這種變化更趨向于內在,如一股清泉般流向喬葉內心深處,向下扎根。近年來,喬葉在多篇小說中采用了女性視角,將自身體驗到的唯一性融入對不同女性的關注和探索中。這些經歷不斷轉化、凝結、反哺著喬葉的精神世界,她的女性視角和女性意識愈發敏銳,她對女性寫作的自覺性也愈發能穿透歲月、重新發現不同女性的命運。

      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不少女性也越來越注重婚戀關系中的欲望表述和情感體驗。如何用文學作品來探討女性精神困境?2019年,喬葉的小說集《她》出版,該書收錄了9篇女性情感小說,每一篇中的女主人公“她”都沒有姓名。喬葉試圖通過這種設計傳達給讀者一個信息:這個“她”可以是你、是我、是每一個活得像自己的人。通過心理活動的描寫和流動意識的剖白,喬葉向讀者展示了這些女性的隱秘內心。困境、夢境、心境,喬葉打開了一扇認識女性的窗口,引導并啟發讀者探尋當代女性的生存與精神困境。

      這種真情實感賦予喬葉的寫作一種“渦流感”的力量,正如作家李浩所言,“喬葉擅長將讀者帶入特定的氛圍情緒里,在‘拉扯—平復’之中營造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受,讀完讓人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