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柳云,我畫畫,我也寫作”
王柳云 祖籍湖南,2017年去福建學畫,后因在北京某大廈邊做保潔邊畫畫而被央視等主流媒體報道,進而廣為人知。2023年開始出版自傳和詩歌集。著有《青芥人生》《月光不迷路》《走過一座海》 2023年,王柳云在北京某大廈保潔工具間 京石 攝
《青芥人生》《月光不迷路》,王柳云著,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23年6月
2024年3月的某個晚上,在北京海淀的一家書店內,王柳云帶著她的兩本新書《青芥人生》《月光不迷路》參加了有關“女性寫作”的對談分享會,宣傳海報上寫著“王柳云,寫作者、藝術創作者、勞動者”。這是她今年參加的第二場文學活動,在此前的一場活動中,她名字下方的介紹是“北漂清潔工、畫家”。自從被媒體曝光進入公眾視野后,王柳云被反復解讀、重塑,各種標簽不斷向她襲來。在信息過載的互聯網時代,每個“被看見”的普通人依舊渴望自我的表達。那天的王柳云穿著一件大紅色披肩,格外鮮艷奪目,與宣傳照中穿著灰色工服的形象截然不同。王柳云不喜歡灰撲撲的保潔工裝,她更喜歡熱烈亮麗的色彩。人們總是習慣從王柳云51歲的生命寫起,那年,她偶然去福建雙溪學習畫畫的舉動,像是投入她生命之湖的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未能消散。記者嘗試去找尋湖中央的王柳云,一個在平凡人生中不斷發現細微美景的王柳云。
“畫畫就是畫我們在人生中面對的所有”
在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編輯的帶領下,記者來到了北京黃寺大街某棟寫字樓內,見到了王柳云。她熟稔地帶我們來到這棟大廈的17層,在閑談間隙,她拿來墩布快速地將地面拖了一遍。她的個子不是很高,在大號平板拖把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瘦弱,她將頭發在腦后扎成馬尾,齊著耳朵以下都剃成了板寸。這棟樓的15層和17層是王柳云的職責范圍,白天她要把這兩層的桌子、椅子、窗戶以及地面全部打掃干凈,空閑的時候,她才能在廁所旁的小工具間內畫畫、寫作。
2017年,王柳云的女兒大學畢業后順利參加工作,她也終于還清了因裝修房屋而欠下的債款。卸下“枷鎖”的王柳云決定去杭州學習做面點的手藝,以期老了擺攤養活自己。在去杭州前,她想起多年前在電視上曾看到福建屏南的雙溪古鎮,那里有人免費教畫油畫,零基礎的人也可以學會畫一盞馬燈。于是她迫切地想去看一看,當年3月,王柳云踏上了雙溪的土地,那時的她口袋里僅剩370元。這里學畫是免費的,但住宿、吃飯卻要自己花錢。王柳云找到了一家20元一天還包熱水的旅社,咬牙交了一星期的房費。助理老師汪雨菲發給她一大一小兩桿豬毛畫筆,一塊顏料板,兩塊長40厘米、寬30厘米的麻布包框畫板。“我想畫我在紀錄片里反復看到過的那盞馬燈,可如今那盞燈只剩銹跡斑駁的鋼皮底座與燈舌,鐵圈架與手提環都沒有了。”面對簡陋而破敗的馬燈,王柳云有點失望。但她還是拿起筆,把棕色、群青等顏料擠到畫板上,勾勒出燈座外形。讓這幅畫充滿生機的,是玻璃罩外昏黃的燈光,像微弱的火苗,讓王柳云一下子想起了兒時的煤油燈。“我先抹棕色,嫌暗,又加了點白。但又覺得沒有燈火點亮時閃現的紅光,于是我又蘸了些大紅色,內圈又加上金黃。這幾種色彩反復揉抹混合,終于表現出了光的神秘與夢幻。”王柳云畫出了埋藏在她童年記憶中那盞珍貴的煤油燈所散發出的光亮,這幅畫也得到了助教老師的稱贊,“太好了,非常好!像夢一樣!”
第二天,王柳云和十幾個畫友在一間很大的公共畫室學畫,屋子里隨處可見跛腳的板凳、歪桌子、破陶罐和燒煳的木頭……工作人員將附近村民們遺棄的物件撿回來,給大家學畫用。這些東西是王柳云司空見慣的,她早已細看、撫摸、摳弄了無數遍,所以在大家苦苦琢磨時,她便很快將板凳的紋理與漆斑都一一畫了出來。曾提出“人人都是藝術家”的畫室創辦人林正碌發現了王柳云的天賦,于是便讓她去畫大自然的美景。王柳云硬著頭皮畫了兩天,沒想到,她的畫被林正碌掛在網上賣了出去,第一幅就賣了150元。能被網上的陌生人喜歡并花錢買下自己的畫,這對王柳云而言是莫大的鼓勵。于是她打電話給女兒,讓她幫忙購買油畫類書籍。女兒買了厚厚幾大本歐洲名家油畫集,畫冊中的小鎮、木房子、河流、巨石與現實中雙溪古鎮上的景色在王柳云的心中漸漸重合。“我反復看書,反復對照村落與山林之景。我會先構思每一部分在自然環境下的真實狀態,這些物體組合成畫后必須是渾然一體的。”林正碌看到王柳云畫的雙溪古街后說:“你能畫出這么多比例適當的建筑,也是可以成為建筑學家的。”這句話對王柳云的影響很大,就像一顆火種,點亮了她心中的夢想之光。
時間轉眼來到2017年6月,在雙溪待了3個月后,王柳云身上的錢已用完,她便收拾行囊準備回家繼續打工。可沒過幾天,林正碌派人追至她臺州的家中,勸說她回去繼續畫。每年到雙溪學畫的人成千上萬,人們來來往往,叫人回去繼續學畫還是第一次。再次來到雙溪的王柳云擁有了一間獨立的大畫室,面積約40平方米,有淋浴間,樓上還有大臥室,這是林正碌特意安排的。在那之后,王柳云不用再租住便宜的旅社,搬進了這間臨街的大屋子。為了畫出理想的畫作,王柳云時常去古鎮周圍采風,用雙腳丈量每一處山谷溝壑。北京的媒體人周志軼觀察到,王柳云每到一村,就會帶些零食給當地的孩子、老人,還會在村子里漫步,一一細看每處的老屋、灶堂、古樹,又坐在小板凳上和村民們聊天,然后才會支上畫板開始畫畫。“她這是人類學家的工作方式,無師自通。”周志軼評價道。王柳云在這一時期創作出了《紫色的原野》《丹霞石上的杜鵑》《前世繁華今猶在》《古石板路》等繪畫作品,后來這些作品被北京、上海、四川等地的網友購買收藏。
2017年年底,王柳云再次回到了臺州的家中。那時她雖然已受到了部分媒體的關注,但現實情況是她已經連續幾個月沒有賣出去畫,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再去打工。轉過年來,王柳云揣著過年期間在飯店打工掙的錢,來到了向往已久的深圳大芬油畫村。依舊是與畫友合租,依舊需要為了生計繼續找活干。可找到一份既能糊口、又不耽誤畫畫的工作談何容易。深圳是座年輕的城市,飯店洗碗工都挑35歲以下的,找不到工作支撐學畫的王柳云無奈只能伸手向女兒要錢。大芬油畫村聚集了國內各流派、各階層的七八萬名畫家、畫師、畫手,在那里王柳云可以零距離觀摩學習到各種繪畫技巧,每學到一點,她馬上就跑回來實操。“剛去時,別人見我五十幾歲窮酸見底還想學畫都嘲笑我,可我不在乎。我直奔主題,就是學畫。我大量的時間都花在了觀摩別的畫家如何作畫上,這對我幫助很大。”在深圳堅持學習到當年臘月,王柳云返回臺州,心滿意足地對自己說:“大學畢業了”。
用心生活,從平凡中提取色彩
2019年,在朋友的介紹下,王柳云來到河南商丘柘城官莊村的官莊中學當美術老師。柘城是一個農業縣,并不富裕。和大多數鄉鎮一樣,這里的年輕人基本都在外地打工,孩子們多是留守或半留守兒童。官莊中學共有9個年級,20多個班,在校學生約有1500人。王柳云負責一到六年級以及初三“德育班”的美術課。不管到哪兒,王柳云牽掛的還是畫畫。學校給老師們安排了宿舍,她發現宿舍的后門外有一方蓋有玻璃鋼瓦的天井,這里既可以曬太陽,又可以做飯,還能在墻上畫畫。于是她去當地的家具店買了一塊五合板,釘在墻上,再把畫布釘在板上,每畫完一幅,便取下畫布,再換上新的,很是方便。“這個小天井晴天太陽暴曬,雨天滲水潮濕,沒有老師會在這放東西。這敢情好,于是我又放了個畫架,另添置了一張矮桌和一把矮凳。油畫每畫完一層,不晾干就無法繼續畫,這樣我就可以在墻面和畫架之間輪換著畫。”王柳云把這當作她自己獨立的畫室,心滿意足地畫著。
學校只有一本很舊的國家美術教材,可以借給任課老師用,學期末歸還。“我初來乍到,先照著教材教了兩節課,并給孩子們講繪畫史上的故事。后來又開始教大家畫村里的雞鴨、菜地里的花和樹上的果,之后又教他們畫一匹打滾的馬。”王柳云告訴學生們,畫畫和寫作一樣,都需要抓住每個人物的特點,有的眼望天,有的蹲下提鞋,有的慢吞吞,有的急于領先。她發現,農村的孩子不愛畫畫,主要是因為沒有自信,但凡孩子愿意動筆畫,她就開口肯定。美術教材提不起孩子們的興趣,她便詢問他們想畫什么,再順勢引導。
留守兒童的際遇也讓王柳云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上世紀60年代,王柳云出生于湖南的一個小山村。家里兄弟姐妹七八個,她年齡最小,最大的大姐比她大21歲,在王柳云出生前就嫁人了,好幾個外甥的年齡都比她大。雖然是家中的幺女,但王柳云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關心和愛護。王柳云的父親患有小兒麻痹癥,無法從事重體力勞作,為此她總是被同村的小孩排擠、嘲笑。因家庭貧困,王柳云沒能上完高中就輟學回家務農,繁重的農活令她苦不堪言。結婚后,不幸的婚姻生活讓她看不到未來,丈夫的意外去世,使她得以解脫。2002年,在浙江打工的王柳云遇到了她現在的丈夫老林,從此后,她的口中便有了兩個家鄉:一個是她出生和長大的湖南新化,另一個是她和第二任丈夫老林的家——浙江臺州。
2020年初,王柳云又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去北漂。她讓女兒幫忙買了一張火車票,來到了向往已久的北京。從北京二環胡同內的老房子,到距離皮村只有一站地的海洼子,再到東五環外臨近機場高速路的費家村……王柳云在北京輾轉多地不停地找工作、搬家,尋找謀生的出路,她像浮萍一樣“漂”在北京,拼命尋找可以扎根的地方。一直關注王柳云創作并主動購買她繪畫作品的周志軼隔三岔五便會發消息詢問王柳云的近況,并鼓勵她要堅持畫下去。“我怎么可能繼續畫畫?每天五六點鐘就要出門工作,中午的時候六七十個員工擠在一間地下室吃飯,往往飯還沒下咽,又要趕往各個樓層繼續干活。下班后住的是三四個人一間的集體宿舍,我那時打定主意絕對不讓別人知道我曾經畫過畫。”除了早8晚6,一周6天的工作外,為了掙錢,王柳云每周唯一的休息日還要去做日結的零活,一天需要工作9個小時。
后來,王柳云給自己的丈夫老林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兩人終于在北京團聚。他們租下了城中村一間不到6平方米的小屋,有了一個像家一樣的地方。“我租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請河南的劉老師把畫架、畫板和顏料一并從官莊中學寄過來。”時隔一年,王柳云又可以畫畫了。周末的時間,她不再去做日結的零工,而是收拾出一塊空地坐下來畫畫,晚上下班后也堅持畫1小時左右。除了很久沒有拿起畫筆、手感生疏外,簡陋的居住環境也在時刻考驗著王柳云。“這些屋子的墻薄如紙板,隔壁刷短視頻的聲音、貓與貓在屋頂搶地盤和爭風吃醋的聲音、租戶和老家親人打電話的聲音……這讓我思緒混亂,無從下筆。”在這樣的環境下,王柳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完成了一幅油畫,畫面里有一只覓食的麻雀,一只蓋房子的麻雀,他們身后的不遠處,還有一只幼貂從窄小的樹洞里探出頭來。“這幅畫對我而言意義重大,因為它收攏了我散亂的心,讓我忘卻令人厭棄的環境,慢慢地回到自己。”
2021年,王柳云的丈夫老林突發腦血栓住院治療,一下子花掉了他們二人大半年的全部積蓄。20多天的病假也讓王柳云丟了工作。終于,在朋友的介紹下,她找到了位于北京二環和三環之間一棟大廈內的保潔工作。年底,王柳云趁著大廈放假,螞蟻搬家似的把畫架、畫材搬到她工作處不到3平方米的小工具間里——這個位于廁所旁的工具間后來成為媒體爭相報道的地方,她也慢慢成了社交網絡上知名的“陋室畫家”“廁所藝術家”。當然,更多的人稱呼她為“清潔工畫家”。“清潔工”“畫家”是兩個充滿了天然戲劇張力的詞匯,在快節奏的當下,這樣的字眼往往能夠快速吸引大眾的目光。被問到不同身份所帶來的角色沖突時,王柳云認為這些都是別人下的定義,與她自己無關。“我年輕的時候,認為自己應該是一個藝術家,我能夠理解藝術,我能夠走進作家的文字。但是幾十年以后,我認為我就是一個平凡得不得了的人,經歷過這些苦難后,我自己沉淀下來了,很多事情不必太在乎。”
“我想寫頂好的故事,寫靈魂深處的東西”
王柳云的工具間內放滿了她畫畫用的顏料、畫板和已經有著明顯折痕的畫冊以及幾本攤放著的書。除了畫畫外,書籍一直都是王柳云隨身攜帶的避難所。兒時,她從家里的桌子下翻到一本無頭無尾、殘破不堪的《紅樓夢》,讀到后愛不釋手。后來她又在大姐家的閣樓上發現了一本《基督山伯爵》,這應該是她讀到的第一本外國小說。長大一些后,王柳云花了兩元錢在縣城圖書館辦了個借書證,《我的大學》《童年》《安娜·卡列尼娜》和契訶夫的一些短篇小說都是那時讀完的。讀書對于青年時期的王柳云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事,但書中的文字總能讓她忘記暫時的痛苦,獲得思想上的解脫。“因為生存的壓力,我很多時候只能隨緣讀一些書,年輕時讀的是故事,后來讀書里的人物和風俗,最后才懂一點其中的哲理與奧妙。讀書是我一生的信仰,是我靈感之源,它與畫畫相輔相成,互相為對方的美好添磚加瓦。”
2023年6月,王柳云的新書《青芥人生》《月光不迷路》正式出版。最初沒有人知道王柳云能夠從事文學創作,畢竟她高中都沒畢業,在公眾的印象里她只是一位喜歡畫畫的保潔阿姨。為她出版第一本書的是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22年10月,北京時代華文書局副總編輯陳麗杰通過青年作家韋娜,輾轉聯系到了王柳云。第一次帶領團隊與她見面溝通時,他們并不知道王柳云本人能撰寫文章,因此提出由編輯列出提綱,擬請韋娜通過采訪的方式將錄音整理成文,后期編輯再加工潤色成書。當天王柳云也沒有表示自己能寫作,第二天她微信回復說:“我的寫作能力得到公認,我的文字無須別人的整理成書。”實際上,當時的王柳云內心是極其矛盾的,一方面,她認為她的文字就擺在那里,編輯卻顧慮怕她沒辦法獨立完成寫作;另一方面,她又十分激動,寫作的才華終于被看到、被認可,她高興地晚上都睡不著覺,“因為我做夢都想著要寫書”。
第一本書的出版合同簽訂后,編輯袁思遠手把手教王柳云用手機上的wps軟件新建word文檔寫稿并發送。一直以來,王柳云的寫作都是在手機上完成的。2017年,互聯網和智能手機早已普及,而王柳云還用著為了出遠門而臨時買的價值一百元且只能打電話的普通手機。在學畫的過程中,王柳云得到了全國各地網友的鼓勵和支持,為了方便交流,她買了部500元的智能手機。之后,她又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學會了寫文字、發送文字,后來又學會了換行和加標點符號。她寫完的隨筆、小說就發在微信的聊天對話框里,現在已經存了幾十萬字。袁思遠負責寫稿過程中和王柳云的溝通工作,她回憶說:“王老師發來的很多文字都沒有標題,甚至沒有分段,我們要根據每篇的具體內容重新整合,再擬定標題,編稿的難度很大。最開始我們對文字部分進行了較大的改動,后來我們編輯團隊決定還是尊重作者本人的表達風格和語言特點,除了句子的硬傷外,其余的能不改就不改。”
在第一本書出版合同簽約的當日,王柳云主動提出能否出版她的詩歌和散文,考慮到這類書在圖書市場上的表現和反饋,陳麗杰并未立刻答應她的請求。回家路上,陳麗杰不斷自責,“這個社會要讓善良的人生活得更好,在我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還是希望更多有才華的普通人被大家看見。”于是便有了《月光不迷路》。“我是王柳云,家住臺州。之前愛李商隱,愛石頭,又愛上北京。”2021年12月,王柳云在別人的幫助下,正式注冊了微博賬號,并發出了第一條微博。此后,她幾乎每天都會在網上發她寫的文字,有時還會配上自己的畫。《月光不迷路》一書中的部分內容就來自于王柳云此前的微博,這本書通過詩歌與散文展現她對生活的細微觀察與精妙表達。而《青芥人生》的初稿則是王柳云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完成的,她當初在編輯面前夸下海口,承諾一天可以寫一萬字出來,由于十分珍視出版圖書的機會,王柳云在面對編輯增刪修改的要求時,從無怨言,前前后后打磨了數稿。商定書名時,編輯最早想定名為《渴望生活:一個普通女性的文與畫》,也想再用一次《刺猬的優雅》,而王柳云則更想用《芥》,后來為了避免過于抽象而修改為《青芥人生》。《青芥人生》后又被諧音成“清潔人生”。王柳云在序言中寫道:“青蘿卜、青榨菜,指的都是青芥……它如此平凡,平凡到不被想起,但它又內含辛辣、倔強與堅毅,去病抗逆為家常便飯,由來那么簡單且執著生生不息。”為了書籍能以更為精美的面貌呈現在讀者面前,編輯團隊還約請了“中國最美圖書”獲得者熊瓊老師擔任封面設計,并特別拍攝了王柳云在廁所旁工具間畫畫的照片作為書籍的封面。這套書出版后,很多讀者在網上寫下自己讀過這些文字后的感受,這讓王柳云深受鼓舞,“很多人給我留言,認為自己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絕路,但看到我的文字,又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鑿開了一個洞,有一束光從這個洞里透過來。我認為這就是我創作的意義。”
跟蹤拍攝王柳云兩年時間的央視紀錄片導演馮鵬程更喜歡她今年出版的新書《走過一座海》,“她寫的游記非常有畫面感,感覺像在讀分鏡頭腳本一樣,每一個場景都有人物、色彩和構圖,讀完留給人無盡的想象空間。”王柳云還有一本描寫鄉村留守兒童成長的小說《風吹起了月光》計劃在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這部小說是她在北京三元橋附近打工時,在樓梯間內利用細碎時間完成的。在50多年的生命里,王柳云輾轉于湖南、福建、廣東、河南、北京多地,她去過的地方和遇見的人都成為她筆下主要的書寫對象。“過去的很多經歷我其實根本不愿回憶,但編輯希望我可以把這些故事寫出來。寫完后,我感覺自己好像又成長了一次。一個真正寫作的人肯定是痛苦的,他為自己痛苦,為別人痛苦,為草木痛苦,為流水痛苦。”王柳云說。談到未來的計劃,王柳云希望能夠成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對她而言,這是一種肯定與鼓勵。采訪結束后的某天,王柳云發來消息說,她在2024年元月完成的作品《花飛》(暫定名)正式被中國工人出版社簽下,她想將這個喜訊分享給記者。這些年,王柳云一直在用實際行動證明,拋開這些標簽和反差敘事,她也可以成為一個閃閃發光的寫作者、藝術創作者。
(本版照片由北京時代華文書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