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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呂新:我如果不寫《深山》,這輩子過不去
      來源:澎湃新聞 | 羅昕 秦一翔  2024年08月26日09:42

      今年上海書展期間,中國先鋒派作家、魯迅文學獎得主呂新攜暌違八年的長篇新作《深山》做客思南文學之家,與評論家黃德海、木葉,作家走走,圍繞深山的故事與“精神生活的可能”展開對話。

      “《深山》的故事起碼距現在有五十多年了,但是仍然非常清晰。我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很清晰地聞到了當時的氣味……”談及寫《深山》的初衷,呂新回憶起當時家里做醋的情景——夏天走進窯洞,他被醋味熏得不斷地咳嗽。這種記憶,他永遠不會忘記。

      另一個初衷是,他希望記錄那些幾乎被世界遺忘的人。“雖然他們確實來過,但是和這個世界99%沒有關系。來了幾十年,很小的角落里,活了一段時間,然后沒有了,像螻蟻一樣消失了。這種東西讓你想起來放不下。作為寫作者,我寫了這么多年。像這樣的書我如果不寫,這輩子過不去。”

      從左至右:走走、呂新、木葉、黃德海

      “花開,濺了一下”

      《深山》是一部描繪晉北太行山壑一個村莊村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氣象的小說,有著獨特的語言氛圍、豐富的人物形象,真實再現了鄉村生活的場景。

      作為先鋒一脈的作家,呂新的語言是首先被嘉賓們所討論。小說中充滿了呂新式的詩意和比喻句。如“花開,濺了一下”,這樣的句子雖樸素卻充滿力量。

      黃德海表示,呂新的比喻手法別具一格,采用向下比喻的方式,將讀者帶入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同時,寫深山的文字,隔了這么多年代,最忌的是陳舊感。但是呂新的《深山》卻顯得新穎。

      在木葉看來,呂新的小說如同一首詩,能夠喚起讀者的想象力、味覺、視覺,比如“夏天山里的太陽,有豬油一樣的光澤”,讓人瞬間聯想到那個時代的底色。

      為小數點之后的人辯護

      走走提到了書中的魔幻元素,例如弟弟看到哥哥在演出時,從鼻孔中走出一個白色的小人。

      黃德海表示,呂新筆下的場景雖然有時帶有超自然的色彩,但這些元素并非魔幻現實主義的產物,而是生活中真實存在的現象。書中的一些情節,在中國的山林、農村是比較普遍的思維方式。與其說魔幻現實,不如說呂新的腦回路很清奇。

      “腦回路一清奇就容易出問題,容易顯得不真實,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呂新寫的你信。《深山》好的地方是寫出了豐富的人間的形態,什么人都有機會去生存,什么人都有機會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什么人都有情景為自己卑微的生活辯護。生態越來越豐富,人的精神就沒有這么脆弱,不用動不動覺得活不下去。因為牽連得廣,人就不容易被輕易連根拔起。”黃德海說。

      在木葉看來,小說,尤其現代小說,偉大之處就是把小數點之后的那些東西都給你找出來,3.1415926,它找到人最幽密的地方和生活最幽密的地方,那些被忽視和被遺忘的。

      “《深山》之中,呂新老師一直提到遺忘,提到死亡,這也是現代性里的。里面很多人物,小數點之后的人得有幾十個上百個。有些人哪怕有名,比如二燈三燈五燈,其實也是無名的。小說干的就是這件事情,抵抗遺忘,抵抗消逝。”

      風吹哪頁讀哪頁

      《深山》由三個主要文本構成:主線文本描述了村子里形形色色人物的命運;緊跟著主線敘事的是楷體字部分則是沒有面目的村民們的話,這些聲音跨越了生死界限,既包括已故之人,也包括仍在世的人物;“杜林筆記”部分則通過返鄉知識青年杜林的視角,展現了他對家鄉百態的議論和抒情。

      呂新認為,杜林這個人物是學術制高點,沒有他,整部作品會缺乏高度。杜林的存在,為小說增添了一層深刻的反思維度。

      一個文本,三個聲部,這種復調寫作在呂新過往作品中也出現過。木葉說,讀完《深山》,回看呂新,感覺這本書像他的集成性作品:“跟早年語言還是有變化的,現在反而更多閑筆,進入了自我的狀態。思想上也有很多東西,像在變奏一樣。”

      正因為其結構的獨特,讓這本書具備了一種“風吹哪頁讀哪頁”的閱讀可能。它的人物是群像式的,有主要人物和家族脈絡,但是讀者從哪里,從哪一章開始看都行。

      黃德海表示,《深山》再少二百頁也可以,最好再寫五百頁,它可以一直寫下去。“你會發現它的生活是綿延的,這就是某種意義上無限的書。”

      “先鋒”,是走在前面

      在讀者提問環節,小說家路內作為觀眾向臺上幾位提出了這樣的問題:當代題材,在這個時代,能否以一種先鋒小說的形式來完成作品?

      呂新認為,先鋒,是一種精神。語言上,不要使用別人使用過的語言。從語言上到思想上,從藝術上到態度上,各個方面,都走在其他人的前面,哪怕路上只有你一個人。

      木葉表示,一個好的先鋒作家應該“在認知上向ChatGPT學習”,把人類很多在美學上的探索,或者某些知識性的東西化古為今,古為今用,或者把偏僻的東西通過你的書寫獲得另外一個生命。

      他同時強調,先鋒文學并不一定是要局限于當代題材,“當下性”并不完全取決于當代題材,“寫唐明皇的作品也同樣可以獲得當下性。”

      在黃德海看來,對于先鋒的定義應分為兩類,如果是1980年代的先鋒文學,“那先鋒已經沒有了。”

      另一種是當代性意義上的“先鋒”,“當代不是我們記憶中的生活,應該是當前的生活,處理當前我們的生活的問題,是需要巨大的修辭性實驗和認知。這時候出來的東西,不該他先鋒也是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