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居桃花源》:在語言中覓得心靈桃源
作家葉彌的短篇新作《隱居桃花源》,是一篇圍繞語言力量與自我存在的作品。故事始于綿密細雨間的家庭瑣屑,終于心靈頓悟后的豁然開朗,形形色色的語言逡巡其間,鉤織起水墨淡雅中的心流蝶變。
小說的核心落腳點在于“語言”和“自我”,并由此衍伸出多層對照關系。層疊的多元并舉仿若山野間拂動竹林的熏風,也恰似晴夜里留戀明月的云絮,相互間并不截然對立,而成遙相呼應的互動態勢。兩大個性迥異的花卉成為矛盾對立統一的象征:清高孤傲的梅花意味著苦寒,老大哥等世俗朋友們以梅花勸誡戒毒歸來的張耀奇,要求他對臘梅敬而遠之,磨去身上的尖刺,即摘除強烈的自我意識,投身庸常的現實生活;感情上果斷抽身的王麗麗便是轉瞬即逝的梅香,片刻的語言交匯依舊停留在陌生的維度。恬淡盛放的桃花則是喜慶的使者,它們引出“桃花里”大智若愚的兩位老嫗,送來解救自我、疏導性靈的一劑良方。與此同時,桃花源弄堂里的素心臘梅流溢芬芳,或許正印證著著兩種生活態度在更為高遠的人生境界上悄然合一。
以個體故事為切口,推溯演進語言的辯證功效,是小說情節延展的基本方法。一方面,主人公張耀奇長期囿于語言構筑的囹圄之中。他的夢想被剝奪,他的自我被壓抑,他受“聽話”的規訓而終于失卻自己本真的言語,因此愈發沉默脆弱,浸沒在浪潮般反復起落、模塑每一個人的社會語境里。另一方面,小說借張耀奇潛意識中勃發的情感傾向,揭露兒童純真散漫,他天然親近兩位老嫗,正因她們的話語如孩童一般純粹,無高尚低下,無令行禁止。事實上,身處錯綜社會關系中的我們,也長久地背負著語言的重擔,對人云亦云中個體的“失聲”“失語”習以為常。“桃花里”的張耀奇短暫逃離俗世目光,在背離社會常規的呼喊中首次發掘人生的意義,這一掙脫與沖破具有濃重的隱喻色彩。
社會語言裹挾中的人們將墜入焦慮防備的渦旋,自我意識的泯滅令他們跋涉在混沌的泥淖,便如莎士比亞《麥克白》中所袒露的一般,人生是一個愚者所講述的故事,充滿著喧嘩與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喧嚷塵世名來利往,話語的泡沫層層堆疊,在陽光下映射著斑斕的色彩,而泡沫破碎后唯余茫然若失的空幻。
何謂桃源?《隱居桃花源》中呈現了一種“身在無間,心在桃源”的生存范式,以此傳達對現代社會語言功用和自我意識的深切關照:若我們盡力葆有獨立精神,敢于誠摯地說出心中所思所想,不論置身何處,心中自有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