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今日小雪，許是患者們怕出門受了風寒而沒有與我相約，恰好手邊的工作已基本完成，我便就著歇一會兒的理由起身來到窗邊，隨意地站在一盆花前，伸手用指腹輕輕觸摸花盆里的景色。

這是什么時候放在這里的一盆花呢？數片由粗逐漸變細的葉片自下而上排列著，湊近兩步，低頭聞到淡淡草香混雜了中藥的氣味兒。

“你是我曾用視覺辨別出的君子蘭嗎？”我在思索中喃喃自語。

或許同我多年前看到的君子蘭屬于一個種類，或許你們有著人們不知道的血緣。君子蘭的世界是否也有喜、怒、哀、樂，柴、米、油、鹽，你是否早已預知我們會有跨越空間的相遇，感知到了我與你如此近距離的真誠接觸。

想象著、摸索著，指尖輕觸到枝葉下方干涸了的土壤，我知道這是要補充水分了。

看看時間，沒有錯過澆花的時段，便取過一旁幾天前就接滿水的水壺，左手觸到花盆邊，右手將拿起的水壺對準方向、緩緩移動，讓水流均勻地淌入花兒的心靈。豎耳細聽水流滲入泥土的獨特聲音，如干枯的喉嚨一口口咽下盼望已久的清泉；繼續、再繼續，終于澆灌到了內心就要枯萎的希望之花；繼續、再繼續，讓甘甜泉水的盡頭不要遺忘這里的每一個角落，滲透每一寸土壤；幫助花朵成長，滋養你我的心田。嗅到花土補充了水分發散出富有生命氣息的泥土清香，我再次收獲到為內心增長希望的力量，為生命注入活力的愉悅。在繼續了兩三秒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水壺放置一旁，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一個多小時后，想著在土壤淺表的水分已經滲入深層，便回到窗前的花盆邊，再以指腹觸摸花瓣，不出意料，花瓣們相比澆灌前更飽滿而有彈力，卷曲的葉兒舒展了些。這并非怒氣爆棚，也并非傲慢的膨脹，我猜這是酒足飯飽后的心滿意足，或者是在靜靜地休養生息，為繼續茁壯成長積攢力量。

我相信，君子蘭眼里也有五彩繽紛、姹紫嫣紅，心中也充滿奇思妙想、壯志凌云，會在不為人知的時段，與志同道合的友朋靜靜地開始心與心的交流。

然而想象終究是要回歸現實中來，世間萬物生存、運轉不可缺的是萬物都要被恰到好處地束縛起來。若束縛徹底消失，跨越時光的隨意交流便可短于一秒或長過億萬光年，被失去底線的生靈無所顧忌地隨意掌控。到那時，誰都可能站在自己的角度，貪婪地奢求自認為的美好來得多一些、再多一些，讓自認為的所有美好在記憶的長河中以自己希望的方式停留得長一些、再長一些，直到地老天荒。若誰都萌發了這樣的想法，定難以避免生出貪得無厭的惡念，甚至無法抵擋住從各處伸向自己的魔爪對身心摧枯拉朽的毀滅，于是，恰到好處的約束理所當然地成為不可缺的存在。

不知自何時喜歡恰到好處的獨處，之所以恰到好處，是因為在我看來完全遠離喧囂會少了些生活的人間煙火氣，而獨處最誘人的是我可以在寂靜中發現未曾發現的美好，梳理亂了頭緒的思想，也可以尋一處僻靜，讓腦海里的奇思妙想以自以為合理的方式留存。

當步入這段過程，思緒里除讓文字流淌外，不見了多余的念頭，待一段思緒化作完整的段落，會仔細核對看似無聊的思想與實際存在的文字是否相容，是否出了偏差。哪怕只是一點點微小的不同，也得細細推敲修正，免得再次翻至此處，靈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寂靜中的美好可以是與君子蘭的互動，也可以是將自作多情的舉動轉為文字的過程，還可以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完全放空自己的歇息。我會恰到好處地邀約空間隧道另一端的君子蘭們過來吵鬧，拽回躲在九霄云外的奇思妙想，讓自我享受完全放空的美妙。

離開寂靜前，會讓已恢復了抖擻精神的自己面向光亮，緩緩伸展雙臂，梳理好的骨節們一如既往地發出愉悅的感嘆，催促擁有燦爛笑容的主人邁開輕盈的步子，回到喧囂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