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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根植沃土,仰望星空——讀焦典小說雜感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莫言  2024年08月20日16:27

      焦典的小說具有一種與眾不同的魅力,這是我閱讀她的第一篇小說《黃牛皮卡》時得到的印象。這篇小說得到過小說行家畢飛宇的指導,我想他的指導應該主要是在情節(jié)的合理性與人物的行為與性格塑造之間的關(guān)系方面,而對形成了她的小說風格的方方面面,則給予了保護與激揚。

      后來陸續(xù)讀了她的《木蘭舟》、《野更那》、《孔雀菩提》,感覺到這些小說總體上保持在一個相當高的水準上,但反映的生活面似乎略顯狹窄了些。

      后來她考了我的博士,嚴格地說,其實我們更是文友的關(guān)系。一個老作家的經(jīng)驗,也許就是他的局限,而一個年輕作家的弱點,也許可能發(fā)展成她自己的特點。這幾年我們談小說的機會并不多,三年疫情,讓網(wǎng)下上課成為奢侈,因此我見到他們的機會很少。但正所謂‘響鼓不用重錘’,焦典在小說的修改方面變現(xiàn)出來的領(lǐng)悟力,是讓我既欣慰又羨慕的。在繁重的博士課程學習之余,她又連續(xù)寫出了《六腳馬》《從五樓一躍而下的牧童》《昆蟲墳場》《鱷魚潛泳》等小說,我讀后,明顯地感覺到了她的小說在塑造人物、拓展生活面、貼近現(xiàn)實等方面有了明顯的進步。

      我認為焦典小說的魅力來自于她的獨特性,而她的獨特性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她使用的語言是地方性的語言與普通話的融合。這種語言具有陌生化效果,但它同時又能讓大多數(shù)讀者讀懂。這樣的語言融合,或曰語言試驗,是具有積極意義的,是對漢語的豐富,不僅僅是詞匯上的豐富,而且也有可能導致語法上的一些變化。因此她的實踐與探索,就超越了小說的敘事性,而獲得了修辭學方面的意義。

      第二,她小說中人物生活與故事展開的空間是帶有鮮明的邊疆特色的。盡管她本人并不是少數(shù)民族,也沒有在山寨密林中生活過,但毫無疑問,她對自己描寫的一切是十分熟悉的。這樣的獨特的環(huán)境,給讀者留下的印象,是帶著童話與神話色彩的。她小說中的動物與植物,營造出了某種神秘的象征性,這是她小說中人物活動的舞臺與隱身的靈境,當然也是她小說中的人物性格生成的部分元素。而且我也相信這些并不完全是依靠實地考察與研究所能獲得的,她小說中的物質(zhì)性場景,是充滿了主觀色彩的想象的產(chǎn)物。

      第三,人物,或曰具有鮮明性格的人物,是一部小說成立的根本保證。而人物,又是環(huán)境與時代的產(chǎn)物。焦典小說中的大部分人物,是與我們慣常讀到的小說中人物有區(qū)別的。我覺得她的小說中人物,尤其是女性,是帶有幾分巫性的。這不是迷信,也不僅僅是類似巫醫(yī)的職業(yè)所致,這是一種有別于漢文化的少數(shù)族裔文化的產(chǎn)物。當然,她筆下的人物的情感模式與情感內(nèi)核,是能夠被我們接受、理解并感同身受的,因為這些是由人類的普遍性所決定的。所以,我也希望她在今后的寫作中,處理好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關(guān)系。

      焦典寫小說的時間不長,作品的數(shù)量也不太多,但已經(jīng)露出了崢嶸頭角。這部小說集展示了作者的個性和才華,如果讓我來用文學的語言簡介這部小說,那我要說:這部小說像孔雀一樣華麗,又像鴕鳥一樣樸素;像小猴一樣活潑,又像大象一樣笨重。在密林,在邊城,在山寨,在現(xiàn)代化與傳統(tǒng)民族文化混合生長的地方,人物在其中如魚得水般地生活著,有痛苦,有歡樂,有愛情,有仇恨,有難解之題,有希望之光。我希望并相信讀者會比我讀出的還要深刻還要豐富。

      拉雜寫了這些,權(quán)充序,最后送焦典兩句話:根植沃土,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