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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追尋雄健磊落的精神,李敬澤新作帶你這樣讀《春秋》
      來源:潮新聞 | 宋浩  2024年08月20日08:09

      20多年來,中國作協副主席、作家、評論家李敬澤常沉浸在《春秋》里。邊讀邊寫,他最終成一本《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近日由浙江文藝出版社·KEY可以文化出版。

      8月14日李敬澤攜新書亮相上海書展,和作家孫甘露、評論家黃德海、出版人曹元勇交流后;8月17日,又至南國書香節,與作家阿來、蔡崇達,評論家謝有順對談。

      作為文學評論家、曾長期擔任《人民文學》雜志主編,李敬澤是很多青年作家的寫作導師,是搞當代文學的。但很多人不知道,李敬澤出差路上,喜歡帶的書常是一本古籍——《春秋》。對此他秘不示人,“不好意思跟人說”“好像我自比關羽一樣”。

      閱讀《春秋》的快樂,李敬澤也會分享。媒體來約稿,請他開設專欄,《南方周末》的“經典中國”專欄、《信睿》的“小春秋”專欄,很多內容就來自讀《春秋》等史書的心得。把專欄文章以及散放的幾萬字文章,結集成書,就成為這本《我在春秋遇見的人和神》。

      旅途中穿越到春秋

      “中華書局的《春秋左傳注》,一套四大冊,我家里有三套。”李敬澤說,“其中兩套是殘缺的,只有一套是全的。”為什么呢,因為過去十幾年,他習慣了出差帶一本在身上。有時候在飛機上睡了,書插在兜里面,就落在飛機上了。書不全了,只好再買一套。

      在李敬澤看來,左丘明的《春秋左氏傳》讓我們認識了春秋時代。“在我個人的感受中,那是一個極具魅力、有極其強大的精神參照的一個時代。”春秋時代前后200多年,誕生了孔子、老子等人,在這個意義上,中國文化之所以是中國文化,中國人之所以是中國人,基本的東西就是春秋時代創造和確定下來的。

      正如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的話,那是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在古中國、古希臘、古印度,都是人類文明精神的重大突破時期。

      今天我們相對于春秋,更熟悉唐宋元明清,尤其是對明清史,很多人如數家珍。李敬澤對春秋的興趣越來越深,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回2000多年前漫游,讀到了那個時代的人們的魅力。

      在史書中,一個個人物粉墨登場,就像一出歷史劇。“那是我們文明的少年時代,他們遠不像后來的中國人那樣拘謹,他們是猛獸和巨人,涌動著自然的大力,獨對天地和本心。”李敬澤希望把那個時代人們身上的豐沛、宏偉、充滿人性能量的狀態寫出來。

      與春秋的人對話,這樣一場神游穿越之旅,阿來也很贊賞:那個時代的人,有好人、壞人、首鼠兩端的人,但所有的人都沒有老成持重、沒有老奸巨猾、沒有小心機、沒有油膩。呈現在李敬澤筆下,是一個個性張揚而痛快的時代。

      謝有順則表示,當年有人形容魯迅“托尼學說、魏晉文章”——他的精神源泉來自托爾斯泰和尼采,做文章學習魏晉。而李敬澤找到春秋。此前上海書展上,李敬澤曾說,這本歷史雜文集看待歷史的眼光,確實受到魯迅《故事新編》等文學和學術成果影響。

      謝有順表示,讀經典、與古人為友,也是他常鼓勵學生做的,“我覺得結識幾個靈魂的伴侶,都通幾本書作為打底,也許人生境界會為之一變。”

      穿越時空對話

      中國人寫史,在阿來看來,一種是《東周列國志》《三國演義》直到今天電視劇的方式,流傳廣泛,但缺乏反思,更多是在建立一種對權力、智謀的崇拜,演繹人與人關系的處理。另一種則是學者考據式的書寫,高頭講章。而李敬澤的這本書,則是一種基于今天強烈的現實感的歷史對話。

      出版之前,阿來就拿到了試讀本,翻開書,阿來莫名地聯想起德國哲學家安伯托·艾柯,他的小說水平也很高,如《玫瑰之名》。艾柯有足夠多的知識背景,在哲學、文學之間游刃有余,帶著自己的思辨。李敬澤這本歷史雜文的書寫也類似。

      阿來前不久看到一個網文,講現代人穿越回明代末年,以先知的歷史知識,指導崇禎皇帝何時把李自成剿滅在萌芽時,何時提防吳三桂叛變,最終讓大明度過危機……這種歷史對話沒有意思,只是讓人逃離現實獲得一種爽感而已。

      在這本書中,阿來覺得更重要的感受是,我們不能失去對文體、語言文字的感受。李敬澤的主業是文學批評,非常多的作家曾收益于他。“看到敬澤這本書,我感觸最深的是,我們還有清晰的文體意識,銳利、知識的游刃有余、再帶著一點諷喻,形成了一種文化散文、雜文的風格。阿來忍不住翻開書,當眾朗誦了一段文字,帶大家感受。

      蔡崇達說,他就是受益于李敬澤的后輩。他寫《皮囊》《命運》《草民》等作品,遇到困難常向李敬澤請教,新作《草民》也請李敬澤撰寫了序言。蔡崇達讀李敬澤的這本書,翻開一篇,就是進入歷史的一個切口,讓人非常動容、受益匪淺。

      謝有順表示贊同,他覺得李敬澤在魯迅那里受到很多影響。魯迅寫第一篇小說《狂人日記》,完全是自由寫作的精神,突破了文體的邊界。在李敬澤這里,歷史討論中夾雜著幽默,又不會讓文字流于游戲、油滑,而是保持一種正大、典范的風格。“正如阿來老師講的,這樣一些寫作,對文化懷有一點深情,所思所寫都是在捍衛文化史上一些堅不可摧的、一些值得傳之于后世的東西。”

      追尋春秋之魂

      歷史上愛讀《春秋》的讀者,最著名的恐怕是關羽。李敬澤有時候想,關羽為什么要讀春秋?他讀春秋讀的是什么?“我覺得肯定不是勾心斗角、權謀詭計,讀的是一個人怎么能夠做到磊落、慷慨,作為一個人行走在這大地上。”

      比如李敬澤讀到晉國大夫荀息,他是手段厲害的政治家和軍事家,對付鄰國冷酷無情、詭計多端,假虞滅虢、唇亡齒寒這些成語都來自荀息的謀劃。晉獻公死之前,把小兒子托付給荀息:孩子年齡小,大臣不服他,恐怕有叛亂,你能擁立他嗎?荀息回答必將盡忠,直到自己死。

      后來果然如晉獻公所預料,叛亂的人問荀息,你圖什么呢,“無益也”。荀息回答,自己不是為了有益無益,而是忠于對獻公的一句承諾。

      “我想,關羽讀到這種時刻,他一定覺得心心相印。”李敬澤說,我們今天讀古典、學傳統,不是學茍且、陰謀詭計、勾心斗角、沒有原則,而是學他們在困難中依然能夠堅持,學那些明亮而磊落的東西,人都能做個大寫的人。

      當然,也讀他們的從容,像“累累如喪家之犬”的孔子那樣。反觀今天的我們,李敬澤說,在反復自我PUA中,卻缺少了那一份從容,而生存空間之寬敞超過孔子的時代。

      作為一個當代人,李敬澤帶著自己的困擾、自己的所思所感,帶著當代人的精神和問題,看古人的文字,感動而著迷。李敬澤建議年輕人,有空的話可以直接讀一讀《春秋》《史記》,讀他們筆下精神的雄健、他們文字的雄健,“那真是中國的好文章。”

      如果穿越回春秋,最想遇見誰?李敬澤笑回答,首先希望不要穿越到戰爭現場,一睜眼一把刀看過來,那真要命。但如果穿越到孔子門下,與他交談;或者穿越到戰國時孟子門下,與他抬杠論辯,與偉大的先哲進行精神上的對話,一定特別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