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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耕新作《為國爭》出版 一腔肝膽存人熱 半世風塵為國爭
      來源:北京青年報 |   2024年08月15日09:05

      2022年2月1日大年初一,在世界杯預選賽亞洲賽區十二強的比賽中,中國男足1:3輸給越南隊。當比賽進行到“留給中國男足的時間不多了”的階段時,著名作家余耕不禁想起八十多年前,以李惠堂、陳鎮和、譚江柏等為首的中國男足,在十屆遠東運動會上九次奪得冠軍的“光輝歲月”。

      這場輸得令人郁悶的國足比賽,給余耕的創作帶來靈感,一個月后,他和合作伙伴萬弘杰完成了一部電影劇本,之后,余耕又用一年時間,根據電影劇本創作了小說《為國爭》。

      《為國爭》近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小說以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中國足球隊為原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講述了山河破碎之際,中國足球在亞洲球王李惠堂的帶領下戰績斐然,在亞洲所向披靡的故事。除了這些真實人物外,小說虛構了兩位男主人公:小北從乞丐到球隊主力,足球成為他的坎坷進階之路;余伯庸從唯利是圖到舍身成仁,也有“為國爭”之義。書中刺激的賽事+激烈的戰事+悲壯的國事,刻畫了市井庸人的荊棘成仁之路。在接受采訪時,余耕表示自己寫這本小說是想讓國人了解,中國曾經有這樣一群熱血男兒,他們在賽場上有尊嚴,在戰場上爭自由,在國破家亡之時,保全了國格、人格。

      一個月完成電影劇本 又花一年時間寫完小說

      “打過籃球,沒進過省隊國家隊;做過警察,沒破過大案要案;開過攀巖俱樂部,沒攀巖之前有恐高癥,不攀巖后更加恐高;干過銀行,進銀行工作之前對數字不敏感,進入銀行后對數字越發混亂。最喜歡的工作是記者,因為不打卡不坐班,一切拿稿子說話。跳來跳去,諸事無成,年近不惑,迷惘至極。想寫份遺囑,寫著寫著寫成了小說《德行》,這是我的第一部小說,于是,我這樣一個擰巴的人在虛構的世界里茍活下來?!?/p>

      這是余耕的一段“自述”,因迷惘而開始寫作的他,卻成功地進入了另一個賽道,先后創作長篇小說《金枝玉葉》《做局人》《最后的地平線》等;中篇小說《我是夏始之》獲得第十九屆百花文學獎;長篇小說《如果沒有明天》獲第十七屆百花文學獎,根據該小說《如果沒有明天》改編的話劇《我是余歡水》在全國各地上演500余場,改編成網劇的《我是余歡水》,成為當年的現象之作。

      《為國爭》是余耕創作的第一部體育題材作品,是其向自己體育生涯的致敬之作。

      李惠堂,1905年生人,中國足球“球王”,推動亞洲足球運動的主要功臣之一,也是中國首位獲得國際裁判資格者。當時在滬港兩地,曾廣泛流傳“看戲要看梅蘭芳,看球要看李惠堂”的說法?!稙閲鵂帯返臅闯鲎岳罨萏玫摹耙磺桓文懘嫒藷?,半世風塵為國爭?!?/p>

      因為做過體育記者,余耕對李惠堂那代男足歷史了解頗深,在十屆遠東運動會上他們九次奪冠,在第十屆遠東運動會上戰勝日本男足奪冠后,中國球員走進球場打出橫幅:“堅決抵制偽滿洲國參賽!” 為了參加1936年的德國柏林奧運會,沒有經費的他們一路靠著踢比賽換取路費,在柏林奧運會第一場對陣英格蘭的比賽中贏得世人尊重。更讓人感動的是,在國難當頭時,這些熱血男兒掛靴從戎奔赴戰場。

      比如陳鎮和,他是小說《與國爭》中主人公小北的良師益友,是陳鎮和說服李惠堂,將乞丐小北留在球隊,陳鎮和教小北如何踢足球,教他做人的道理。

      在現實中,陳鎮和在參加抗戰后成為一名優秀的飛行員,從戎的他曾作詩:“男兒莫惜少年頭,快把鋼刀試新仇。殺盡倭奴雪舊恥,誓平扶桑方罷休?!?抗戰期間,陳鎮和先后在成都、重慶上空作戰,當時的《大公報》曾寫下報道:“現在許多南國的球迷們或許要奇怪,怎么陳鎮和竟無聲無息地從體育界失蹤了呢?四五個年頭的沉默,把一個球王轉化為一個保衛祖國的飛將軍。陳鎮和還在踢球,他的粗健有力的右足現在用力踏在降升艙板上,他用力把右足蹬出去,為的是不叫那個日本大球跳過至前面,要加速去追擊,他要把日本飛進中國球陣地的大球都踢回日本陣地,粉碎在球門里。千百萬球迷可不必因為失卻了眼福而嗟嘆。要為這個年輕的球王在天空用生命擊球而喝彩。”

      1941年1月28日,陳鎮和從新疆哈密駕駛從蘇聯進口的戰斗機,在飛回成都途中,不幸在大西北的猩猩峽遭遇風暴襲擊,操縱系統失靈,機毀人亡,年僅35歲。陳鎮和生前給國家隊隊友的信件中,曾經寫過這樣一句話:“我生為中華民族豪杰,死亦為中華民族鬼雄。待到抗戰勝利之日,就是與眾球友重返球壇之時。”

      還有球隊中的主力左后衛“譚銅頭”,在淞滬抗戰中,他隨19路軍與日本軍隊血戰上海。“七七事變”后,擔任華僑運輸大隊隊長,在滇緬公路上不懼日軍的轟炸,運送物資。這位“譚銅頭”,就是著名歌手譚詠麟的父親譚江柏。

      余耕介紹說最開始他沒想寫小說,而是和朋友萬弘杰計劃寫個電影劇本,“我們倆那一個月幾乎都在討論這個事情,一天要開五六個小時的電話會議,各種查找資料。我雖然熟悉那段歷史,但還是要詳實地了解材料。寫作的過程很順利,一個月就完成了電影劇本。但因為疫情影響,電影劇本只能暫時擱置,我就想把它寫成小說,因為小說一旦出版,對版權是有保護的。于是又用了一年的時間,完成了這個小說。”

      從劇本改寫小說有了參考,但也少了驚喜

      與電影劇本相比,小說做了哪些調整和豐富?余耕介紹說,他覺得電影劇本框架很好,所以小說主要的框架沒動,“基本上就是四個時間節點,三場主要比賽。”

      主要來說,小說豐富了更多細節和故事。比如說守門員江柳生去參加了游擊隊,在劇本里只是一句話就帶過了,而在小說里,這成為重點演繹的一部分,“小說里,江柳生參軍抗日,跟日軍在正面戰場上戰斗,小北跟隨著他一起上了戰場。李惠堂知道小北的性格很倔,參軍之前,李惠堂就叮囑江柳生要好好保護小北,因為他們把小北視作是中國足球的一根命脈,一顆種子,希望他能活下來。最終,為了保護小北,江柳生犧牲了。后來,小北把江柳生等五十五位抗日將士的骨灰送到廣安老家。”

      余耕表示,這段情節,他虛構演繹的內容很多,因為他查了很多資料,只查到這位守門員參加游擊隊了,但是查不到具體去了哪里,“甚至也查不出他的老家在哪。我在小說中將他寫為四川廣安人。”

      對于從劇本改寫小說與直接原創小說這兩種形式,余耕坦言更愿意直接寫小說,此次寫作《為國爭》由電影劇本再寫小說的便利之處是,有了劇本做參考,他很清楚故事線的走向,“但另一方面也不會有太多驚喜,你只不過是在把它完成一個小說。寫原創小說的時候,還是挺過癮的。有時候突然冒出一個靈感來,寫作會經常有興奮點?!?/p>

      雖然小說剛剛出版,但《為國爭》的電影版權已經被買走,余耕笑說自己并不打算擔任編劇,“改編也是一個二度創作,編劇會有自己的視角,自己的敘事方式,我很尊重編劇,信任他們的改編。如果由我來改編自己的作品,也意味著對這個作品的認知就到這兒了,我真是很期待有好的編劇來給這部作品做一個更好的提升?!?/p>

      虛構的第三場比賽寫得最過癮

      《為國爭》可謂虛實相接,有真實的歷史和人物,也有虛構的角色和故事,兩者之間如何協調統一?余耕說他給這部作品定的基調是:真實的歷史背景,真實的輔助人物,虛構小北和余伯庸兩個主線人物?!拔宜龅木褪前堰@兩個虛構人物與真實人物有效地糅合,讓這兩個主線人物串起所有故事的起承轉合,以增加故事的連貫性,又不失史實。做到這幾點,《為國爭》也就兼顧了歷史真實性和可讀性。”

      《為國爭》中主要寫了三場比賽,第一場是1934年第十屆遠東運動會上,中國隊以3:2戰勝日本隊,比賽結束,中國隊員在球場打出橫幅,表示“抵制偽滿洲國參賽”。余耕說:“這場比賽是真實發生的,但是小說中,我虛構了球員食物中毒的事情,這樣才能給小北機會,有了他的第一次上場?!?/p>

      第二場比賽是1936年的德國柏林奧運會,中國隊一路踢比賽,歷時兩個多月,依靠比賽門票分賬湊夠來回經費,最終抵達柏林與英格蘭隊進行了比賽。這場比賽,讓小北逐漸領悟到了足球帶來的榮耀和快樂,尤其是在萬眾矚目下的帶球奔跑,那種讓他頭發豎立起來的快感,即使比賽結束半天了,他仍舊沉浸其中。

      第三場比賽發生在1942年,日軍占領中國香港后,當年的日本足球隊隊長已經成為日軍指揮官,他得知李惠堂滯留在中國香港,便策劃了這場足球比賽。這場比賽是余耕虛構出來的,需要精巧構思。因為在那個時期,隊員們已經四散,在人員不整的情況下,和日本隊比賽,中國隊很難取勝。所以對于這種邀戰,李惠堂為什么要接受?余耕查閱史料發現,著名的“東江縱隊大營救”時,李惠堂正好在香港,“東江縱隊大營救”被茅盾稱為“抗戰以來(簡直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搶救’工作”,鄒韜奮則題了“保衛祖國 為民先鋒”八個大字贊譽東江縱隊。

      于是,余耕就讓比賽變成幫助東江縱隊大營救的任務,拖延時間,轉移日軍的注意力,這樣,這場比賽的邏輯就通了,李惠堂明知不可為而為,球員們在球場上進行了一場熱血戰斗,他們為榮譽而爭,為家國而戰。這場虛構的比賽,也是余耕寫得最過癮酣暢的一場。

      根據史實改編的文學作品很多,例如金庸的《鹿鼎記》,“因為寫得太成功,好多人都覺得康熙身邊真有一個韋小寶。我很早讀金庸小說,就很喜歡他這種寫法,所以這次《為國爭》也算是很深入的一個嘗試。我早期寫的小說《古鼎》其實也是這樣,我寫的是司母戊鼎1939年剛出土時候的那一段,但那一段跟史實幾乎沒有什么,只寫了這個事兒,年代能對上,也是完全虛構的一個故事?!?/p>

      在余耕看來,根據歷史來改編文學的空間很大,“一些歷史很簡單,好像就是用忠奸做了一個明顯的分割,忠臣多就朝代興,奸臣多就朝代衰,但是社會哪有這么簡單?顯然這種分割過于簡單片面,所以現在很多作家都在進行歷史小說創作?!?/p>

      最大的挑戰是很難找到當年的技戰術資料

      寫作《為國爭》的過程“有如天助”,余耕說在查找史料素材中,經常會有驚喜,比如他們想加入一些愛情戲份時,就在1934年遠東運動會參賽名單里發現了女子游泳運動員易梅;需要真實的歷史大事件支撐最后一場比賽時,發現東江縱隊營救滯留在香港的文化名人的時間點與李惠堂在港時間吻合?!熬陀X得特別的巧,感覺那些資料好像都是為這個作品準備似的,特別興奮,很驚喜?!?/p>

      而問到寫作《為國爭》的挑戰,余耕介紹說最難的是尋找當年技戰術的資料,“資料幾乎沒有,我跟很多老教練、老隊員聊過這個事兒,他們也不太了解。研究之后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兩個事兒,第一,當年沒有帶釘子的專業足球鞋,第二是沒有草坪,所以寫余伯庸死去的時候,我一開始還想寫他倒在草叢里,血滴滴在草坪上,但是后來我想那個時候也沒有草坪。而且那個時候沒有加時賽,沒有點球。我跟一個裁判也聊過,比如說532陣型這個戰術,那個時候是不是這么叫,現在真是不確定,后來只能把這一塊模糊地寫。比如說寫以防守為主,還是以進攻為主,所以技戰術這塊,我們雖然做了很多工作,但是獲得的史料很少。”

      余耕說他還聯系了當年足球隊的一些后人,但遺憾的是這些人基本從事的職業與足球無關,而且對他們祖輩的故事也知之不多。

      遺憾小北這個人物處理得還不夠好

      《為國爭》中,余耕傾注全力塑造了小北和余伯庸兩個虛構人物,尤其是小北,他是一個乞丐,沒文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是哪里,卻靠驚人的速度偶然被球隊發現,從此與足球結緣。余耕說:“那個時候能接觸到籃球和足球的人,我覺得大部分非富即貴。這些球員大多有留洋的背景,即使沒有留洋,也都受過很好的教育。我就想寫一個背景不一樣的人,就設計了小北這個人物,他從底層成長起來,沒受過教育,甚至連字都不認識。他和那些隊員完全像是兩個世界的人。這樣一個人如何去成長,我覺得會很有意思,他們之間的碰撞,也有故事?!?/p>

      余耕自覺遺憾的是,他認為對小北這個人物處理得還不夠好,“我本來想給他賦予的東西更多一些。小北雖然是足球天才,但我原來覺得不需要小北來承擔詮釋足球這一塊兒。我更多的是想反映在那個國破家亡的時代,他代表的底層人物,被社會大潮裹挾下的命運不能自控,我想讓他來承擔這一塊兒??梢哉f足球拯救了小北,第一次拯救是足球把他從一個乞丐變成了足球運動員,第二次拯救是足球把他變成了一名真正的戰士,這部分我做到了,但我覺得他的那種無奈,我表現得還不是太夠,這是書里我比較遺憾的地方。”

      余伯庸可謂全書中一大亮點,他被“埋”得很深,結尾的反轉讓人落淚,余耕說自己寫到結尾時哭了,“我經常為自己愛哭感到很不好意思,上個禮拜我看一部電影,已經看過七八遍了,可是還哭得稀里嘩啦的。”

      余耕透露,自己最近在寫一部跨年代小說,從晚清寫到了抗戰勝利,講述了一個家族四代人的故事,余伯庸和哥哥也在這本書中出現了,解釋了他哥哥為什么去抗日,和《為國爭》的故事做了一個勾連,“一兩年的時間你在寫一本書,總是和這個主角對話,每天想他說什么做什么,會產生一種情感聯系。所以,我對余伯庸產生了很深的感情?!?/p>

      不同題材的創作也是不斷學習的過程

      余耕笑說做了十幾年體育記者,對他寫作的最大幫助就是手快。令人佩服的是,他不但“高產”,還題材廣泛,跨度很大。余耕表示,自己有意一直嘗試做些變化,“我不喜歡被貼上一個標簽,我覺得貼上標簽等于給自己做了一個設定。我喜歡嘗試各種風格、主題,之前我寫的懸疑題材比較少。最近手頭有兩個懸疑題材,剛完成的劇本《迷墻》就是懸疑的,我覺得懸疑有點意思,你把線設計好了,反轉得漂亮了,觀眾還是挺愛看的。而且我覺得不同題材的創作也是不斷學習的過程,早期寫小說《古鼎》,里邊涉及到很多古董的造假、鑒定、青銅器的冶煉等等,寫作那兩年,同時也在學習?!?/p>

      余耕現在的生活主要是寫作、打籃球,“去年我打了一百場籃球”,向記者說起來,余耕頗有些小得意。他的作品一向為影視制作人看好,今年也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余耕透露,《做局人》的電影和電視劇都在籌備中,還有《以愛之名》 和《迷墻》,都是他比較喜歡的創作團隊和演員,所以他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