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敬丹櫻《周一的火車》:月亮般溫潤的光芒
      來源:中國青年作家報 | 何武豪  2024年08月15日09:28

      在通往家門與遠方的長長的鐵軌上,沒有哪一趟火車是空著的,人們來來往往,匆匆忙忙,帶著對幸福的渴望以及對命運的喟嘆,完成了一趟又一趟的人生旅程。

      詩人敬丹櫻也不例外。她總是在周一的凌晨急匆匆地從家里趕往火車站,掏出61元購買了一張從江油到成都的火車票趕到單位上班,周末再坐火車從成都返回江油的家中,年復一年,周而復始。她在朋友圈里曾分享過這樣的經歷,每次攢夠200里程,可以抵1元,這讓她有著像過兒童節般的開心。

      《周一的火車》是敬丹櫻的第二本詩集,與第一本詩集《槐樹開始下雪》相比,除了延續著“把白茫茫的惆悵,彈得滿地都是”的風格外,在詩意的深度和廣度方面都有著新的飛躍。我們能從純粹的詩歌文本中,自然而然地讀出作者的心事,一切皆在詩行里,讀得越深,理解就越透,就像我們所乘坐的火車,不管遠方多遠,終能抵達目的地。

      繁雜的人世總是充滿著奔波與勞績,在庸常的困境中,若能聽到一聲笛鳴,或能看到一輪月華,于疲憊的身心無疑是一種慰藉。作為一名青年詩人,敬丹櫻有著純凈精微的詩心,隨時感知大地上的詩意,她用靈敏的“詩歌接收器”,把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悟統統收入詩囊,或加工提煉為精品,或不事雕琢脫口而出。詩人以自己的方式觀察社會與人生,用可駕馭的文字去表達思想和情感,顯示出篤定的詩歌抱負。她的詩行多姿別致,不追求整齊劃一,長的句子有25個字。

      詩人善寫觸動心靈的那份柔軟,那些在歲月中憑空消失了的美好記憶,就像雨落下來被青苔抵消后的啪嗒啪嗒之聲,已無從覓處,但因遇見火車卻每每可以勾起。“到省城的動車開通后/每次進站,這升級版的火車已停靠站臺/靜候多時。”(《周一的火車》)。詩人的抒情方式是隱忍的、節制的,仿佛把詩歌當成自己的心靈私語,你可以細心傾聽。

      好詩不論長短,只要具備情感的力量。在《周一的火車》里,最短的一首詩《蘆花蕩》只有四行。此詩精綽別致,韻味悠長,雄踞詩集的開篇。該詩曾收入作者的第一本詩集《槐樹開始下雪》里,特意讓這首詩再度出場,或許是詩人想在兩本詩集之間架起一座橋梁,互相貫通,渾然一體。在《西河》這首詩中,詩人固守著心中的圣潔,讓一條河流保留著想象中的美,“我從未生出多坐三站路/去認識西河的念頭,我愿意熱愛止于想象/愿意美/不被破壞”。而《信封里的水仙》采用蒙太奇手法,像放電影一樣,定格,倒映,最后才出字幕“好多年”,非常有震撼力。

      讀敬丹櫻的詩,你能體會到詩人為淬煉出一首好詩所付出的努力。《丟失的銀鐲》構思巧妙,形式別出心裁,從“心上的缺口/留給一只銀鐲。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到“二十歲那天起/我心上,開了一道缺口”,首尾呼應,頗具匠心。相信“一切自有安排。日暮前,鳥兒循著來路返回/寫給自己的信/將在年邁時到達”(《小樹林》),這種虛實相間的筆法,看似不經意,實則是作者精心地選擇和擷取。

      一首詩就像一節車廂,載著歡樂,載著思念,也載著希望。悠悠天地間,每個人都是匆匆的過客,搭乘著生命的列車往前走。“不知道今年喂的,是不是去年那群/不知道明年來的還是不是今年這些/而我們大概/還是現在的我們”,讀罷《在涪江喂海鷗》一詩,萬般惆悵涌上心頭,一種時光之痛,無法排遣。“隔著綠皮火車明亮的窗”,我們都“成為春天的一部分”(《帶著綠菊坐火車》),集子中的大多數詩作,借用一列奔跑的火車,寫出了歲月中的溫暖與情愛,以及無可奈何的滄桑之感。

      詩人有著樂觀的天性,并且愿意把自己的快樂分享給別人。經過甘蔗攤時,從吃削皮甘蔗與啃帶皮甘蔗所獲得的不同體驗出發,聯想到“但快樂不會超過當年拿著砍刀/走向蔗田的我”(《甘蔗攤》),這種歡樂,讓曾經種過甘蔗、砍過甘蔗的我感同身受。《紅薯粥》一詩卻采用另一種視角來呈現,吃怕了紅薯粥的母親,每當看到“能照見人影的紅薯粥”,就“像是努力避開/一段不愉快的童年”,此詩濃縮著一種血脈親情的愛,也見證著日新月異的幸福生活。

      詩人的詩思常常游離于煙火之外,卻又回到人間的煙火之中。“阿姨,能把你的熒光棒給我嗎?”這是一位四五歲的小女孩“在暗處發光的聲音”,一下子打開了詩人的記憶閘門,“無數次我像她這樣對生活發出簡單的請求”,好在生活也給予真誠的回報,正是饋贈他人歡樂與光,自己的內心也會獲得歡樂與光,《能把你的熒光棒給我嗎》一詩,帶給人一種光芒與力量。詩意總是從一顆虔誠之心里流出。

      一首詩要做到含蓄自然而又有現場感,這是難中之難。《雌鳥》里的情景是那樣揪心,令人不忍卒讀。“看到我娃沒有?”“焦灼而絕望的聲音漸漸遠去,像一只雌鳥/我把女兒緊緊護在懷里”。詩人沒有過多的議論,只用白描的手法,讓那位母親尋找孩子時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喊聲,長久地回蕩在讀者的耳際。《甜蜜的負擔》一詩,定格了地鐵上溫馨的一幕,詩寫得躡手躡腳,生怕驚動了讀者,也生怕驚動了靠在女兒肩膀上睡熟的母親,當“眼眶里蓄滿霧氣”時,才知道這就是人間之愛,母女之情。

      一顆善良而悲憫之心能給人帶來安慰,敬丹櫻的許多詩作就是用靈魂感知靈魂,甚至可視作是心靈療傷的妙方,讀她的詩集,能讀出一種寧靜與浩瀚,寧靜是心境,浩瀚是天空,兩者之間用遐思連接起來,就像夜行列車,載著月亮般溫潤的光芒,奔馳在遼闊蒼茫的詩意的原野上。

      從綠皮火車到高鐵動車,中國鐵路事業突飛猛進,列車讓老百姓的出行更加便捷。每一份源自火車的情愫,都是時光對心靈的叩擊,值得抒寫,值得珍惜,也值得分享。收到《周一的火車》時,題簽是“我相信月亮溫潤的光芒,那是治愈的力量”,我想,這大概就是詩人心中的座右銘,也是詩人與讀者的共勉書。詩人對美好的事物總是充滿著信任,對人間的善意始終堅信不疑。我也有理由相信,詩人美好如月亮般的愿望定能實現,更多幸福的人生和精彩的詩作將在前方等著她,就像《火車火車》結尾一節所說“火車般行駛在命運的軌道/前路未完待續。因為愛,她在沿途站臺/反復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