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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集《夜與泉之歌》:精神堅守的詩意表達
      來源:光明日報 | 李訓喜  2024年08月07日08:30

      詩人周立文在詩歌的園地里辛勤耕耘已經超過40年,先后出版多部詩集。不久前,他的詩集《夜與泉之歌》出版,收入由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的《周立文作品集》卷二“詩歌卷”。這本詩集精選詩人作品200多首,大多未曾發表過,但詩人尤為珍視,他在序言里寫道:“卷二也是本作品集的核心部分,因為我多年來最用心的,還是寫詩。我喜歡被稱為詩人!”愿意宣稱“我喜歡被稱為詩人”的詩人,一定滿懷著對詩歌的摯愛。

      作為一名懷有真誠理想與強烈責任感的知識分子,詩人在這本詩集里,始終關注時代變遷下人的精神狀態,思考在物質生活日益豐富背景下的精神堅守問題。他在《夜與泉之歌》寫道,“讓我收拾起歌聲,收拾起詩篇/回歸到沉寂和一張白紙//讓我收攏起四散的焰火/回歸到最初的冷寂//那些素面朝天的花朵/那些被流言捕捉的星星//那些在圣啟里落荒而逃的石頭/那些泥沙俱下的河岸……//夜晚的打撈者啊,是誰在你的金鉤上/開始無望的救贖?//——泉水流向沉睡的心/魚兒游向清晨……”詩人回歸到詩歌的本源,以“夜晚的打撈者”的形象,傲然挺立在精神的基巖上。在詩人這里,夜的沉寂適合冷靜的思考,他的任務是將那些建基的石頭重新聚攏,讓泛濫的河流重新歸槽,讓泉水流向沉睡的心、魚兒游向清晨。他像在《沙上的書寫》那樣,“你在沙上書寫/風把它抹去//你寫上一千遍/風抹掉一千次//風說你說的話沒根由/卻不管你不得不說//風把你的痕跡抹去//卻抹不去你永久的執念”。這種西西弗斯式的“執念”,宣示了詩人無怨無悔的執著追求。

      詩人重新審視那些包羅萬象的大千世界,清理沉積在事物身上的層層泥沙,剝開附著在生活上面的紛繁表象,探究人與世界和時代的精神關系。在詩集里,詩歌題材比較豐富,時空跨度涵蓋廣泛,既有對童年淮北平原生活的深情追憶,也有對都市場景的冷靜思索;既有投射于燕子、鴿子、花草蟲魚的寄托,也有對泗州戲、京戲、鋼琴曲的反芻;既有旅途的所見所聞,也有四季的變幻繽紛……而所有這些匯聚在詩人筆下,都被經由重新打量而賦予精神的意涵。在這個過程中,詩人保持審視距離的同時又拆除與對象之間的藩籬,甚至直接與所思對象融為一體。在《釘子》里,詩人寫道,“在風季到來之前,我要/把一扇窗口封死/這至少需要釘十根釘子”。與其說是抵擋風季,不如說是抵抗欲望的狂風。抵抗是痛苦的,就像釘釘子一樣,“每敲一下,就有一種疼”。精神的堅守需要付出代價,這代價有時是沉重的,甚至是煉獄般的鳳凰涅槃。《夜晚,你好!》中他寫道,“天亮時,一切沉睡者/都會在某個地方,以某種方式醒來/一切倒下去的東西/都會重新站起來”。詩人堅信“夜與泉之歌”,能夠喚醒沉睡的精神力量,激起曾經倒下去的東西重新站起來,開辟詩意行走的嶄新道路。

      《夜與泉之歌》里呈現出的“思”,并不是概念性的抽象議論,亦非詩人強制性的主觀介入,而是融入一個個具體的、鮮活的物象之中,展現出詩歌的理趣、禪機。這頗得宋詩“活法”奧妙。江西詩派詩人呂本中說:“學詩當識活法。所謂活法者,規矩備而能出于規矩之外,變化不測而亦不背于規矩也。是道也,蓋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則可以與語活法矣……”在《夜與泉之歌》里,“活法”體現在作者對承載所思之語言的陌生化處理,出人意外又意在情理。在《吹笛子的人》里有這樣的描繪,“吹笛子的人/夤夜來至窗前/靜臥床榻的男孩/神情為之一動——/朦朧中他看見青鸞/和一種來自域外的陌生植物/在月環下暗暗滋長//暗結的青杏和李子/在熏風中悄然相望/黑貓翻越了誰家的院墻?/半睡半醒的男孩/夢見自己的額頭上/無端生出美麗的犄角”。半睡半醒的男孩被笛聲吸引乃至幻化,仿佛看見青鸞,最后兩句點睛之筆出神入化,充滿頓悟和禪機,如果再對照清代詩人陳佩的“忽駕青鸞返碧虛,瓊花吹折痛何如”,就更能體悟到詩人借此所表達的心境。在《鳥》中,詩人寫道,“因為一只鳥的重量/某根樹枝低垂著/并且微微抖顫//沒有一滴露水/能夠一直醒著/在鳥鳴聲之前到達”。動與靜、重與輕、大與小、現實與虛擬交織在一起,瞬間傳達出詩人內心的寧靜與渴望,不涉機心,無關塵世,可得禪境也。

      周立文對海子、戈麥等中國當代詩人和艾略特、夏爾、阿什貝利等西方詩人的作品浸潤頗深,這本詩集里也有所借鑒。對這些重要詩人詩歌元素的熔鑄與超越,增添了這本詩集的思想厚度與藝術高度。

      (作者:李訓喜,系中國水利文協副主席、中國詩歌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