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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2024年6-7月《人民文學》《當代》《十月》《中國作家》《北京文學》《青年文學》: 對時代經驗的敏銳捕捉
      來源:文藝報 | 胡詩楊  2024年07月31日09:01

      2024年6月以來,《人民文學》《當代》《十月》《北京文學》《青年文學》《中國作家》陸續推出了新刊。其中既有陳建功、劉慶邦、徐小斌、周曉楓等著名作家帶來的新作,也有青年作家對時代情緒的敏銳捕捉。我們能從中觀察到寫作者們對于文學母題的回歸,也不難發現一些新的文學趨勢的出現。這些新作品的亮相可以看作對時代經驗的一次結繩記事。

      記憶長河里的尋根之旅

      寫作者如同記憶長河的“擺渡人”,在私人回憶、家族秘史、共同體記憶中厘清人的來路與歸途。尋根,可以是尋自我之根,也可以是尋家族之根,或民族之根。在記憶深處尋根,是近年來文學書寫的一大主題。

      陳繼明的長篇小說《敦煌》(《十月·長篇小說》2024年第3期)從初唐時期李世民的御用畫師起筆,狀摹了一個非圖騰化的敦煌,也喚醒了歷史深處的集體記憶?;谑穼嵉奶摌嬇c想象營造了磅礴宏大的氣象,而盛世來臨前普通人的愛恨情仇則細膩婉約,在斑斕壁畫中留下了一段史詩。

      張繼的長篇小說《驢的喜劇》(《中國作家》2024年第7期)以一頭驢的落水環環相扣牽引出了鄉村社會的一張生活網,世態人情、生計煩憂、權力關系、愛情悲歡在生動鮮活的講述下相映成趣,富有十足的煙火氣。

      家族與鄉村是文學尋根之旅上難以繞過的路標,其中的“?!迸c“變”耐人尋味。孫頻的中篇小說《截岔往事》(《十月》2024年第4期)借孩童之眼徐徐鋪展開了一個關于復仇、寬恕與和解的故事。在蜿蜒的河流與迷霧四起的截岔盆地中,父親的生死簿銘記著世仇,懸而未決的往事謎題無不牽動著村民的當下生活。周瑄璞的短篇小說《扎燈山》(《人民文學》2024年第7期)從過年期間的扎燈傳統起筆,將鄉村內部各個家庭的心事一一敞開,并在兩次募款中刻錄現代鄉村觀念的新變與風俗人情的恒常不變。

      寫作者們從公共記憶的上游尋根,也在私人記憶中順流而下找尋精神世界的錨點。在劉慶邦的短篇小說《一只白鴨》和《白玉少女》(《十月》2024年第4期)中,帶有恒久性的美成為溢出生活的一抹亮色,默默見證著北京城的變遷以及歲月的更替。作為專欄“逆旅人間”的第二期,梁鴻鷹的散文《收納痛與愛》(《當代》2024年第4期)聚焦于醫院相關的疼痛與愛意交織的記憶,寫下世情冷暖與人生百態的切膚體悟。

      童年是每個成年人的生命底色,追尋童年記憶也就是在追尋自我的來路。在《人民文學》2024年第6期中,周曉楓、殷健靈、周敏三位作者為童年生活提供了多種書寫的路徑。周曉楓的童話新作《小酒窩》關注到夢境這一潛意識題材,以豐沛的想象力講述了一個造夢精靈的冒險之旅與成長頓悟,引發人對夢與理想的哲理思索。殷健靈《少年仰起他的臉》將關懷之手伸向一個患有家族遺傳病癥的少年,在歷經成長的陣痛、藝術的洗禮、親友的善意后收獲了贊美與幸福。周敏《胡同也有小時候》將故事設置在了北京胡同里,講述了視頻制作者、民間手藝人等普通人家的生活姿態,將天真童趣融入了地道的京味京腔之中。

      在非虛構寫作中辨認真實的處境

      如何堅持對“真實”的承諾,是文學寫作中的重要問題。自《人民文學》雜志2010年第2期開設新欄目“非虛構”以來,“非虛構”這一文類在國內文學期刊中開辟了一片天地。在過去的十余年中,梁鴻的“梁莊系列”、范雨素的《我是范雨素》、胡安焉的《我在北京送快遞》等都是非虛構寫作的豐富成果。

      忠于個人經驗式的呈現是非虛構寫作的一大優勢。陳建功的長篇非虛構《我們臟的時候》(《北京文學》2024年第6期)以自嘲反諷的口吻回憶了18歲到28歲(1968年到1978年)在京西木城澗煤礦當礦工的十年生活,在跨越四十余年的記憶追溯中剖白個人命運在時代浪潮下的翻涌、“新我”與“舊我”的周旋與直面靈魂的文學啟迪。

      非虛構寫作對于當下現實處境的捕捉往往是敏銳的。袁凌的非虛構作品《我的皮村兄妹》(《十月·長篇小說》2024年第3期)與具有勞動者和文學創作者雙重身份的“皮村文學小組”工友們進行了一場深入、平等的對話。作者描繪謀生現實與夢想之間的關系,體察皮村兄弟姐妹們對生活的細膩感知力與文學創造力,并對他們給予了溫情的注視。程青的《成長記》(《中國作家》2024年第6期)脫胎于個人博客上的非虛構連載,以紀實的筆觸記錄了母子二人相處的生活點滴與成長啟悟,如時光相片般將美好瞬間一一定格,繪制了一幅當代家庭親子關系圖鑒。

      人與地的互相滋養也是非虛構寫作者們常常關注的一個主題。厲彥林的長篇非虛構《齊風淄火》(《人民文學》2024年第6期)從當下出圈的淄博燒烤追溯回千年前風起云涌的齊國春秋,在饕餮美食與精神盛宴中將山東淄博的歷史娓娓道來。王琛的報告文學《北京民辦博物館人印象》(《北京文學》2024年第7期)聚焦于民間文物收藏,勾描了觀復博物館的馬未都、紫檀博物館的陳麗華、老爺車博物館的雒文有這幾位博物館人三十余年的生命軌跡。余艷的報告文學《書香里·清溪人》(《青年文學》2024年第6期)圍繞作家周立波的家鄉湖南益陽清溪村,記述了當地人為打造“中國文學之鄉”、吹響新山鄉巨變的號角所進行的文化探索。

      媒介經驗與青年生活

      《當代》2024年第4期開設的新欄目“筆談”首期刊載了日本青年女作家朝吹真理子與中國蒙古族青年作家索南才讓的通信,信中二人回憶了2023年在紹興中日青年作家會議上的相識,并進行了文學寫作與生活方式的一場對話。兩位青年作家的對話既傳遞出了友好的跨國情誼,也帶有青年寫作的朝氣,不禁引人思考青年生活如何在當下找到恰切的表達。

      在文學寫作中有效地處理青年經驗與時代經驗,是一項有難度的挑戰。寫作者們或是將具有時代感的元素縫合進文本,或是嘗試捕捉這個時代的精神內核,為“進行時”的生活起到結繩記事的作用。老晃的長篇小說《餓兔子跳》(《當代》2024年第4期)圍繞女大學生海島離奇失蹤案展開了一個懸疑感十足的故事。作者巧妙地將社交媒體上的虛擬身份、軟件隨機生成的網名、個人秘密與監控視頻所引發的公共討論融入小說敘事,在生死一線的氛圍中對于人性的幽微、自我的救贖、女性的現代處境進行了洞視與反思。

      在媒介融合的時代,電影與文學的互動也成為了當下寫作者關注的話題。徐小斌的中篇小說《芭提雅——一部電影的誕生》(《當代》2024年第4期)鮮活地還原了一部中外合拍電影臺前幕后的制作過程。目睹了一幕幕高潮迭起且具有異域風情的曲折場面,兩位身處復雜影視圈的女主人公不禁發出對藝術創作初心的靈魂追問。

      對于青年作家而言,“夜晚”相對于白晝天然地帶有“逃離”屬性,他們常常會選擇“夜晚”作為切入口,關注隱秘角落里青年人的心靈微瀾。杜梨的中篇小說《三昧真火》(《當代》2024年第4期)別具生猛的時代氣息,女主人公是一個自閩南而來的北漂女孩,白天在奶茶店打工,晚上做嘻哈歌手,夜晚成為了她地下身份的收容所。小說以鮮明的女性視角重新打量原生家庭的陰影,在時髦的說唱歌詞、與《西游記》的互文之中展現了叛逆張揚的青年精神狀態。鄧安慶的中篇小說《夜曲》(《青年文學》2024年第7期)把追光燈照向夜晚城市角落里兩顆孤獨的靈魂,寫下他們的互相取暖與互相療愈。

      《北京文學》的“新北京作家群”欄目推出了遼京的短篇小說《腎上腺素》(《北京文學》2024年第6期),小說有關一段年輕愛情的終結,青年戀人在游樂場的過山車上溫習相識的記憶、經歷告別的儀式,也在時代的過山車上攀升與下落,作者敏銳捕捉到了腎上腺素退潮后的時代情緒?!妒隆らL篇小說》2024年第3期中,李洱主持的“創意新力量”欄目推出了錢幸的《天樂》和東樓的《周圍有人走動》這兩位新銳作家的創作成果,在生活切片中寫出對個體自由的探索。新鮮面孔的亮相為青年寫作持續注入著活力。

      觀察各大文學期刊推出的最新作品,我們不難發現不同代際的寫作者們交出了多元化的答卷,呈現了一幅眾聲喧嘩、雜花生樹的風景。無論是重返記憶長河開啟尋根之旅、以非虛構寫作記錄真實處境,或是對媒介經驗與青年生活進行有效的處理,都是寫作者對于時代經驗的結繩記事,結下的繩會在未來回望時成為發光的路標,照亮人們前行的道路。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