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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脈》:建基于人性內涵透視之上的家國敘事
      來源:文學報 | 王春林  2024年07月29日08:16

      最近以長篇小說《脈》(作家出版社2024年1月)而引起文壇廣泛注意的江蘇常州作家莊深,其社會身份既是一位工程師,也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內心深處潛藏有濃厚文學情結的他,在晚近一個時期寫作興致大發,傾注全身心的精力于文學創作之中。詩集《親愛的,我們去踏秋》和四十集電視劇本《根》之外,莊深最主要的文學成就是自打2019年起,相繼推出了《根》和《脈》這兩部各自的字數均在70萬字之上的大部頭長篇小說。盡管莊深以“草根作家”自詡,但即使是專事小說創作的作家,要在短短五年內完成總字數140萬字的兩部長篇小說的寫作,也非常不容易。

      《根》出版時,引起了評論家丁帆先生的關注,他沒有對作品做簡單的全盤肯定,而是在題為《站在動蕩世界的交匯點,我們如何耐心地剖析一部超長篇文本?》的文章中,丁帆明確指認,“《根》是在以莊姓家族為描寫軸心,輔以袁家、趙家、劉家、黃家等家族的變遷史,構筑了一幅20世紀初年至五十年代半個世紀的歷史畫卷。”想不到的是,今年初,莊深帶有鮮明續作性質的另一部長篇小說《脈》,就已經和廣大讀者見面了。

      一個是“根”,另一個是“脈”,正如同兩部小說的標題所明確昭示的那樣,莊深的作品聚焦書寫的,毫無疑問是家族根脈在動蕩不安的20世紀中國如何延續發展的問題。《脈》聚焦的分別是莊、黃、袁、劉、李、金等六個家族的命運發展脈絡,可以被看作是一部家族小說。由于整部小說先后涵蓋了1949年進入共和國時代后六十多年里發生的重要歷史事件,所以又可以被看作是一部歷史小說。當家族的故事和國家的命運緊密纏繞在一起,自然也就成為了一種家國敘事。也因此,在我的理解中,《脈》最突出的思想藝術成就,倘若用一句話來加以概括,那就是,建基于人性內涵透視之上的家國敘事。閱讀《脈》,藝術形式層面上一個不容忽視的特點,就是不同時代之間那種不動聲色的自如轉換。

      “小說在歷史上曾被稱為‘市民史詩’,其原因在于它當時的主要讀者群——中產階級具有突出的社會地位。它被看作是這個階級對現實認識的表現,或者換言之,對于那個世俗的、注重物質的同時也是道德化的現實表現。小說與它的豐滿的、具有個性的,而且在道德上逐漸成長起來的人物形象密切相關,它也和某些觀念密不可分,諸如前因后果的順序,人物和社會按時間發展的順序,自我和歷史的漸進式發展等。”(羅吉·福勒《現代西方文學批評術語詞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5月版)雖然1980年代中后期來自于西方的現代主義文學思潮席卷的時代,一些文學界人士曾經提出過在小說這一文學文體中干脆放逐人物形象的激進理念,但在我個人的理解中,能否在深度勘探復雜深邃人性世界的前提下,刻畫塑造出具有人性深度的人物形象,仍然是衡量評價一部長篇小說優秀與否的重要標準。從這一標準出發,《脈》的可圈可點之處誠然可謂多多。

      比如,小說中曾經長期擔任東蘆公社主任的李邱巴。李邱巴性格上的一個鮮明特點就是,雖然身居官位,不僅沒有魚肉鄉里,還會在一些關鍵性的時刻,竭盡可能地避免歷史風暴對鄉民們的傷害。再比如,軍人黃躍進。依照他本人的想法,身為中國軍人,在戰爭中無論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都不應該成為俘虜。然而,誠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在戰爭中盡管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他依然被俘并被遣送回國。盡管黃躍進的父親、曾經的軍人黃德勝,無論如何都無法面對兒子成為“可恥”的俘虜這一殘酷事實,但擁有現代觀念的黃躍進在吃透保護戰俘的《日內瓦條約》的前提下,不僅沒有倒下,反而冒著各種被誤解的風險堅強地重新站立起來,到最后成為一位經營有方、事業有成的企業家。就這樣,莊深為當代長篇小說的人物畫廊增添了一個別具深度的個性化形象。

      但在充分肯定“草根作家”莊深《脈》思想藝術成就的同時,我們卻也應該意識到,這部作品也并非毫無瑕疵的十全十美之作。過于“實”而疏于“虛”,過于求全而疏于必要的剪裁之外,還有一點需要和莊深商榷,在接下來仍然還會持續下去的長篇小說創作過程中,如何及時掙脫所謂史詩性、全景式這樣一些傳統長篇小說理念的束縛,早日確立如同卡爾維諾所強調的那種以輕寫重的“輕逸”小說美學理念,以具有新型藝術氣質的長篇小說,繼續實現作家對現實、歷史、人性乃至人類存在的深度挖掘,以期在未來時日能夠寫出更切合理想追求的精彩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