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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城與人的命運簡史 ——由阿占的中篇小說《后海》說開去
      來源:文學報 | 孫潔  2024年07月28日08:06

      作家對于海洋的書寫有待深入,對于因海而建、靠海而興的城市里的人們的生活的書寫也多停留在道聽途說,阿占的《后海》為此提供了一些可靠的文學憑據。

      以《制琴記》在文壇嶄露頭角的作家阿占,在她的中篇小說《后海》里,再一次用新的創作轉向,用蘸滿城愁的筆墨,為她土生土長的青島這座島城立傳。

      建制百年有余的青島發展到2024年,城市版圖已然不再是昔日的小漁村,想要書寫這個博大的空間和這條綿長的海岸線上的人與事,絕非易事。但阿占另辟蹊徑,巧妙選取大青島里的城市一隅,固執且虔誠地書寫著她心中的“老城”。而在老城里,以團島岬角為界,老青島人以此來分化前海和后海,同時也區分了不同城市空間的人情風俗和時代景致。除卻地理位置的不同,作家借助前來“曬海”和“玩海”的“老家伙們”的口道出了后海區別于前海不一樣的歷史文化景觀,后海灰蒙粗糲的灘涂上是制造業工廠,用來供養著前海的那一片藍。阿占用放置在小說開頭的“楔子”,將她要書寫的典型環境呈現在讀者眼前。

      值得注意的是,阿占筆下的“老城”不是扁平的。她竭力在空間上讓“老城”更加包羅萬象,她寫這里中西合璧的建筑、美味紛繁的飲食,甚或別具一格的音樂,甚至具體到制作樂器的匠人、古意俠氣的客棧老板、敞亮勤勞的餃子店老板、粗礪滄桑的漁把式、還有失意浪蕩的游客們。《后海》的主人公谷子就是作家在平凡的普通人中巧妙選取的一員,他被設計成這個城市的代言人。他在后海出生成長,天生是游泳的料,因此學習游泳從而會“玩海”;他崇拜拳擊手大漠,因此拜師學藝從而一生“狹義”。作家賦予了谷子這兩項技能,經由人性的光輝折射,谷子的命運齒輪由此便隨著時代的大潮開始轉動,形成了一個全新的閃閃發光的人。這便是阿占獨辟蹊徑選取的“典型人物”和“典型環境”。

      圍繞在谷子身邊的人和事,也是書寫這個城市、這段歷史不可避免的片段和線索。馮父、馮母、大元……無一不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勤勞樸實的工人階級的縮影,他們跟隨著作家的筆,在這個偌大的城市中浮潛,人物形象愈漸生動,共同構建著一段宏觀城市里的微觀歷史。

      但隨著城鎮化的進行,我國的現代化進程也愈加深刻。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阿占對于島城后海的時代變遷和人物命運進行文學書寫顯得正當其時。從另一維度上說,海洋文學面對厚重的鄉土文學顯得勢單力薄,人們對于海洋的認識還停留在表面,對于因海而建、靠海而興的城市里的人們的生活也僅停留在道聽途說,阿占的文本為此提供了一些可靠的文學憑據。

      在阿占筆下,藍色的濱海之城,和土色的鄉村一樣,接受著時代歷史的洗禮,這里的人們在城市變遷的歷程中經歷著同樣的矛盾和困惑,也見證著日新月異的進步和發展。后海的制造業一度興盛,后海的獨特工廠景觀正是經由作家之手呈現在讀者眼前,后海的工人們在廠里工作、生活,甚至洗澡、理發都可以在這里一并完成,那一片欣欣向榮的工業景觀是多少人關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好記憶;時代的突變也帶來了后海市民生活重心的轉移,谷子也是在那個時候來到前海謀生。“后海谷子”憑借自身習得的手藝,很快融入到前海的新業態,做起了海上觀光旅游,也借助大海的饋贈和自己的本事做新鮮的海貨燒烤。此時此刻,作家的筆墨更多地給了在前海謀生的市民們,廟堂江湖都吃得開的聰明人“刺鲅”,大海邊賣苞米、賣貝殼的底層女人,還有靠“殺街”宰客的小吃店老板們……他們的故事可能并不光彩甚至上不了臺面,但在阿占的筆下都為他們留下了一席之地,城市的發展變遷、擴容增大、從野蠻到文明,他們實實在在地存在過。

      新時期文學以來,建構長篇小說大多采用的敘事策略即是地域敘事,每個作家都擁有自己的文學地理坐標。法國文學評論家泰納也曾在文藝創作的“三因素”中提及環境對作家的精神乃至創作的影響。青島是阿占的原鄉,這里的一切,人文的抑或歷史的環境自然在作家的心里留下了不能磨滅的印記,也成了作家創作敘事的源動力。相較于較常見的小說的地域敘事模式,阿占除了忠實地描繪故鄉的優美自然風光、如實地展現時代發展過程中的歷史文化工業圖景外,更加微妙的是其借助于谷子的大家族及其周遭人物的際遇從而輻射全國乃至全世界而成的敘事模式,例如與廠醫私奔到廣東的二躍,駐守福建海島的四學,南京城里讀書求學的小季,甚至還有全世界航行的遠洋船員和淪落至巴黎紅燈區的趙既白。盡管與青島地區的翔實敘事相比,其他地域的描述和展現都隨著人物的命運一閃而過,但也提供了一種“以點及面”的地域敘事范例。

      《后海》采用放大后的地域敘事和解構后的家族敘事策略,截取了漫長社會發展歷史中的一段,勾勒了一幅海洋城市中的生活圖景,這其中關涉到的種種波瀾壯闊的時代命運、城與人的相互映照,乃至命運簡史里俠義古樸、重情重義的人性光輝和家國情懷,都讓文本的文學價值和時代意義有了更深層次的升華。基于以上種種,期待阿占勾連鋪陳更大時空的故事內容,用更有難度的長篇小說體裁來復活百年青島的歷史文化風貌,為新時代島城文學增添更厚重的一抹藍色。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