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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世界的日?!罚菏澜绲娜粘Ec詩意
      來源:中華讀書報 | 楊小洲  2024年07月23日09:06

      這半年正在設(shè)計一本攝影集,將自己近些日子用各種不同焦段的鏡頭街拍照片編輯成視覺故事,用新鮮與世俗的眼光觀人間百態(tài),同時寫幾句新鮮與世俗的文字來交代自己所思所感,讓色彩、光影、明暗、虛實來承托“決定的瞬間”。這當(dāng)然是件艱難的事,要從幾千幅照片中挑選作品,是一段不斷重復(fù)自己否定自己的過程,而否定自己無異于靈魂拷問,人生的艱難抉擇總能從這里找到相似之處,需要給自己以調(diào)侃,才能從心底回升一些勇氣,重拾起失掉的信心。早些時候有朋友問紀實攝影與街拍的意義,這于我并無太多思考,只是想讓看似平淡的生活變得有趣,雖說街拍是人文攝影之一種,我依然還是覺得紀實與趣味可能是“決定的瞬間”的精髓,據(jù)說所有的攝影終歸會走到人文攝影一隅,似乎攝影加入人文眼光則更具備思想,不過細細一想好像并不確切,風(fēng)光或靜態(tài)的攝影畫面也能夠帶來思考。

      前些日子在校園書集上見到何立偉攝影集《世界的日?!?,正逢大雨未能細讀,昨天展卷便覺有趣,何立偉有言:“可能是長期當(dāng)作家的職業(yè)習(xí)慣,我喜歡關(guān)注人,關(guān)注人與他人的關(guān)系、人與社會的關(guān)系,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以及人與自我的關(guān)系。”這些書中輯入的約一百五十幅攝影作品,從尼泊爾、韓國、日本、新西蘭、厄瓜多爾、拉脫維亞、美國、俄羅斯以及中國臺灣和澳門街拍得來,每幀照片配有簡短文字,用詩行排列,敘述拍攝心得,來契合“我希望文學(xué)和攝影有一種有機的結(jié)合,讓這種結(jié)合形成一種圖文并茂的新的文本,展現(xiàn)出可觸可感的世界的日常。”許多時候人們多會對自己心生愿望,陳述生活點滴,將往事談成掌故,將舊情列作軼聞,恰好何立偉今年七十,用褪卻煙火的文字,平鋪直述,脫離文學(xué),不露機鋒,講一點自己的感受,說幾句拍攝緣由:“有天上午我經(jīng)過這條老街,看到陽光刷在墻上,仿佛所有的墻都是畫布,上帝用康定斯基的手,畫了幅抽象畫,好看,但誰也看不懂?!庇秩纾骸爱?dāng)一個人走在陽光中,我覺得,他的孤獨感,會像歌聲一樣燦爛?!比绻跋袷侵庇^的視覺藝術(shù),那么,文字則是閱讀的腦海里想象的視覺藝術(shù),二者結(jié)合,或不可結(jié)合,它們用文字引發(fā)想象,用畫面引發(fā)思考,原本就是獨立的存在,但何立偉卻能夠恰如其分地將它們組織起來,成為自己敘事和表達。三十多年前我買到一本何立偉漫畫,如同這本攝影集一樣文圖相配,那時候的何立偉文字簡短精悍,充滿哲思,用自己的機智巧妙,讓讀者迎面遭遇思想,若說何立偉的精彩,可能這些要比他寫作的小說更耐人尋味。按說許多畫家與攝影家都能寫作好文章,目睹耳聞而心有所感,目光所致,城府深奧,有見有識,氣度不凡,這好比字如其人,揮筆灑脫、氣韻靈動的人,作出的文章也是靈氣文采具備,不過反之并不亦然,做文章的人未必能夠繪畫或攝影,從這個角度來講,藝術(shù)并非一通百通,有些人一輩子只能做一件事,有些人一生可以盡情發(fā)揮豐富多姿。

      大約二十年前,日人町口覺將寺山修司的長篇小說《啊,荒野》與森山大道的攝影作品相加,編輯成一本《寺山:森山大道》文學(xué)攝影書,小說的文字與內(nèi)容穿插在攝影作品中,或長或短,卻互不相關(guān)。這本書五年前在國內(nèi)出版,我時常翻閱它,除了森山大道激情噴發(fā)而讓人驚慌失措的攝影,還喜歡那種文不搭調(diào)的版式安排。何立偉說他的攝影受卡帕、弗蘭克、寇德卡、布列松、森山大道的影響,“我受益于他們偉大作品的熏陶,他們對人性、對生活,和對世界的敏感、理解與認知,以及他們的同情心和同理心,還有深刻的人道與博大的悲憫,讓我時時銘記?!彼^街拍的人文屬性,這幾句話詮釋得簡潔明了,閱讀一部文學(xué)作品,我們能夠從文字和故事中體驗到作者所認知的世態(tài),觀看一幅街景,也能夠從靜止的畫面延展出定格的瞬間所不曾記錄的過去和將來,“孩子,等你完成了你所有的動作,我再走過去。全世界,只有你,最大!”何立偉在一幅兒童跨步張臂投擲狀的作品旁寫道,他的文字還是與攝影相關(guān),只有《圍墻上》《廣告牌和街景》《帕坦廣場的黃昏》《玻璃墻上的黃昏》《像馬戲小丑的猴子》的粗糲影調(diào)中,才能看到他對森山大道的致敬,這種內(nèi)心細膩的敏感,總會用對影像的沖撞來作表達,他用寇德卡的縱深和布列松的平鋪,來形成自己的風(fēng)格。我讀到過荒木經(jīng)惟的《道》,一百個頁面只有一個角度拍攝的街景,風(fēng)霜雨雪,不著一字,用自我的心態(tài)傳達自我的感受,給讀者自我敘述的空間,讓讀者自己去聯(lián)想。我曾在五年前出版的《北京·光影》的攝影集寫有一語:“我不是服從者,我離經(jīng)叛道正說明我不平庸。”對藝術(shù)對文學(xué)而言,這或許是相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