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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有態度】(第五期):文學期刊的“自我超越”與“詩意創造” 一本文學期刊的應有之義 ——《天涯》辦刊經驗雜談
      來源:中國作家網 | 林 森  2024年07月03日07:43

      主持人語

      文學期刊的“自我超越”與“詩意創造”

      文學既關乎寂寞高蹈的精神之旅,也鏈接純粹、新潮、溫暖的生活現場。作為文學傳播最重要的陣地之一,當下文學期刊對文學熱點的關注、對服務功能的探索、對社會影響力的拓展均顯現前所未有的態勢。本期“有態度”專欄邀請到《花城》《小說月報》《天涯》《星火》,結合近年來發展路徑與探索經驗,由開展文學直播、新設欄目、專業化個性化的社交賬號運營、創新活動形式、體現文學性系統性的視覺設計等角度切入,分享各自的“自我超越”與“詩意創造”。歸根結底,文學期刊在紛繁萬象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努力,也為現實生存之外彰顯“別樣的生活態度”提供了一種可能。

      ——欄目主持人:杜佳

      一本文學期刊的應有之義

      ——《天涯》辦刊經驗雜談

      林 森

      1995年盛夏時節,韓少功、蔣子丹等人設計了一份《〈天涯〉雜志編輯設想》,規劃著《天涯》的改版。彼時,即將改版的《天涯》已有自己的方向和宗旨:“力圖成為一份具有道義感、人民性與創造力的文學文化刊物,致力于歷史轉型期的精神解放和精神建設?!?996年,《天涯》改版成功,被評為1996年國內文壇十事之一,文學界“北有《讀書》,南有《天涯》”的說法并非過譽之詞。關于《天涯》改版后的“天涯模式”,韓少功后來在《我與〈天涯〉》一文中已經說得很明白,他的一句“辦刊經驗談”今天看來仍然引人深思:“我們談不上得到了什么,只不過是大體上知道了我們應該去掉一些什么,比如要去掉一些勢利、浮躁、俗艷、張狂、偏執、封閉等等,而這是一本期刊的應有之義,不是什么超常的奉獻?!?/p>

      “牛皮紙”+“漢字”成為《天涯》封面的經典視覺元素

      “去掉一些勢利、浮躁、俗艷、張狂、偏執、封閉”,指的不只是做好內容這個“里子”,還要做好“面子”。所謂“面子”,便是封面。從1997年到2009年,著名設計師韓家英為《天涯》雜志設計了一系列海報封面,十幾年間一直圍繞漢字主題進行創作,質樸素簡中浸透力量,深具人文性,其中不少封面獲得過國際設計大獎,“牛皮紙”+“漢字”成為《天涯》封面的經典視覺元素,其辨識度在國內文學期刊界獨樹一幟。在《天涯》這個平臺上,韓少功注入“里子”,韓家英呈現了“面子”,這種互相成就可謂是“雙韓會”的勝利。

      《天涯》雜志以漢字為靈感設計的一系列海報

      回看1997年,韓家英為《天涯》雜志設計的系列海報,毛筆寫就象形的“人”字與篆書“文”字相依,右手五指蘸墨與印刷體的“美”字結合……“人”“文”“美”這幾個字很好地體現了《天涯》的精神氣質。2024年,《天涯》重新向韓家英發出封面設計的邀請,時隔15年,他重新回到紙媒,不無感慨地說,這次回歸讓自己與之前有截然不同的感受。2024年的《天涯》封面,韓家英用漢字的“負形”做出獨特的圖形,每一期的設計元素,都來自唐代詩人王維的一句詩——如何以深具現代性的漢字變體,激活傳統文化里的詩意,是這一系列封面的新嘗試。

      《天涯》雜志近期封面

      細到封面設計,大到辦刊的方向與追求,《天涯》都有自己的秉承。

      第一是一以貫之的堅持。我在《文學期刊的個性與生命》(《文藝報》2023年5月8日第3版)一文中也談到過,1996年之后,在具體的編輯上,《天涯》有過不少細部調整,但其內在精神并沒有過多改變。這并非固守不化,而恰恰是堅持著我們所秉承的開放、思考的姿態,不被一時的風潮所裹挾。在多變、易變、求變、催變的氛圍里,變是容易的,堅守初心反而更加困難;在不確定之中,保持確定,要更煎熬。細看當下文學期刊,擁有獨到編輯思想和方向的并不多,圍繞某些名家的中短篇小說、跟隨風潮式的主題創作、甚至自戀式的自語較為常見……而《天涯》,仍然愿意思考一些時代的話題,這不是為了堅持而堅持,更不是為了變而變,而是文學的應有之義。道義感、人民性與創造力是《天涯》辦刊之本,也是這個時代和社會不可或缺的幾樣東西。

      第二是保持思考的能力。一份期刊怎樣做才算是有思考能力呢?這就得看《天涯》欄目的組合、搭配和策劃了——我們不做靠天吃飯、等米下鍋式的編輯。《天涯》設有“作家立場”“民間語文”“特稿”“小說”“散文”“研究與批評”“藝術”等欄目,主要發表社會思想批評、民間語文資料(日記、書信、流行語、口述實錄、契約、啟事等各種民間文本)、深度特寫稿件、文學作品(小說、散文、詩歌、劇本),以及藝術前沿觀察等。這些欄目的設置只是“基本盤”,在每一期的策劃中,我們特別注重話題的引領、作品的搭配所營構的整體性,各欄目之間、各文章之間,互相呼應、彼此關聯?!短煅摹泛推渌膶W雜志之間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并不以小說獨大,在于刊物所體現出的思考性、對時代的參與性?!短煅摹凡⒎莵砀寮窗l,而是提前策劃,和學者、作家廣泛交流,一同思考當下問題——我們的編輯工作,要介入到寫作者的思考之中。以2023年為例,《天涯》推出了“自然來稿里的文學新人”小輯(兩期)、“邊地的風物”散文小輯、“詩人的精神光譜”二人談、“動物的神性”散文小輯、“文學中的情感重建”討論小輯、“武俠:文本與時代”二人談、“類型文學大展:武俠小說”小輯等多個策劃。2024年上半年,《天涯》已經策劃了“類型文學大展:科幻小說”小輯、“行走黃河源”散文小輯、“網絡文學的發展、傳播與破圈”討論專輯、“普通人在塵世”散文小輯、“國漫的前世今生”討論小輯等多個專題;2024年的第四期,《天涯》邀請各個領域的專家,推出涉及“人工智能與生命的邊界”的討論;還將結合文學現場熱點,推出楊本芬、王計兵等來自各行各業的普通勞動者坦承自我的“自述式寫作”散文專輯;另外,每年一度的詩歌專輯也將推出一批不太為人所知的優秀詩人詩作,“小說”欄目也讓一些封筆多年的作者重新登場。如此豐富多元、涉及社會文化方方面面的小輯,分散在各個欄目中,不斷追蹤當下的思想文化動態,努力切入時代的文化心理深處,自然也就讓《天涯》呈現出思考的能力。

      第三是不斷挖掘文學新力量。從改版之初到現在,“不厚名家,不薄新人”一直是《天涯》的用稿原則之一。《天涯》原主編李少君曾經在采訪中談到這個問題。他說,《天涯》推出的新人后來都被證明是非常優秀的,劉亮程、艾偉、葛亮等早期的代表作都是發在《天涯》。后來的王十月、楊慶祥、雷平陽、江非、肖江虹、朱山坡、張楚、黃燈等人,最開始也是被《天涯》關注和推薦。有的著名作家主動投稿,達不到《天涯》的質量要求,照樣會被退稿。2017年,《天涯》就曾刊發過演員張頌文的散文《在心里點燈的人》,2023年張頌文因《狂飆》爆火之后,《天涯》公號把這篇散文推出,閱讀量迅速突破“10萬+”,讓人看到了一個優秀演員身上所蘊含的“文學質素”——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文學是區別張頌文和其他演員的一個標志。而諸如張頌文這樣的寶藏作者的優秀作品,《天涯》推出過很多?!短煅摹酚肋h向那些有才華的年輕人敞開,當下,《天涯》把目光投射到更年輕的90后、00后寫作者身上,比如近年推出的“自然來稿里的文學新人”小輯,比如不定期推出的“新人工作間”板塊,我們從自然來稿中挖掘了不少新人新作,《天涯》成為一些優秀年輕作者首次發表作品的平臺。我們相信,無論名家還是新人,稿子的質量才是王道;那些在《天涯》露面的新人若能保持勢頭,他日也定能躋身名家的行列。

      第四是進行多種傳播嘗試。移動互聯網重構了人類的生活,手機的方寸小屏改變了我們所處的時代。在全民直播、全民娛樂以及人工智能快速發展的浪潮中,文學期刊可以說是在夾縫中求生存。在公眾號運營方面,針對各文學榜單、刊物獎橫行卻被固化審美所把持的狀態,《天涯》推出過2021“青年作家自薦榜”,讓青年作家自己推介自己最好的年度作品,打破了文學的某種僵化狀態;我們也有感于疫情時人們觀展的不便,推出過“2022中國作家書畫云展”,把書畫作品推送到人們的手機屏幕上;我們于2024年1月1日開始嘗試網絡直播;《天涯》公眾號推出的文章,編輯與讀者間的互動是極為活躍的……限于編輯部人手短缺,主要精力仍然在編務上面,有些嘗試具有探路性質,淺嘗輒止,未能發生更大效應,但我們希望能不斷拓展文學的傳播空間,也希望經過不斷調整,探索出傳播的新路。

      如果說文學期刊還能夠提供一種生活方式,那么《天涯》希望通過所發表的作品和新的傳播嘗試,為每一位讀者提供真實的敏感和現實的溫度。我們需要不斷回到“道義感、人民性、創造力”的辦刊初心,以“天有際,思無涯”作為遠景與尺度,去掉“勢利、浮躁、俗艷、張狂、偏執、封閉”,始終瞄準“人”“文”“美”。這不僅是《天涯》這一本期刊的應有之義,也是文學、思想文化和社會發展的應有之義,更是人類在面對時代大變局時的必要提醒和時時重溫的行事準則。

      作者簡介:

      林森,作家,《天涯》雜志主編,海南省作協副主席。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十月》《詩刊》《鐘山》《作家》《山花》《長江文藝》《中國作家》《芙蓉》《作品》《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新華文摘》《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上海文化》《南方文壇》《揚子江文學評論》等刊,入選各類年度選本及各文學排行榜等。出版著作有《小鎮》《捧一個冰椰子度過漫長夏日》《海風今歲寒》《小鎮及其他》《書空錄》《唯水年輕》《海里岸上》《暖若春風》《關關雎鳩》《島》《海島的憂郁》《月落星歸》《鄉野之神》等。曾獲茅盾文學新人獎、人民文學獎、百花文學獎、華語青年作家獎、北京文學獎、長江文藝雙年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