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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斷舍離》:水仙島的象征意味
      來源:文藝報 | 謝志強  2024年06月21日09:21

      雷默的短篇小說《斷舍離》寫了一對夫妻和兒子的得與舍、留與放的關系。與其說表現了一對夫妻顯在的故事,倒不如說是隱在的孩子的故事。因此,小說展開的內在驅動在那個“異常”的小男孩。那個后來取了法名濟慧的小男孩如同宇宙里的一顆不起眼的小恒星,自有他自己的運行軌道,出離了父母的世俗“世界”。

      我將雷默的短篇小說《斷舍離》視為“烏托邦”小說。古今中外,“烏托邦”小說有著強勁的傳統。《斷舍離》是一種變體,主人公是小男孩。每個小男孩都有一個類似幻想中的“世界”,與世俗平行的“烏托邦”世界。小男孩的心靈趨向是水仙島,由此引發父母的焦慮和糾結。表現出平衡和失衡、入世與出世、常規與異常、熟悉與陌生以及得與舍、動與靜、重與輕、有與無等一系列有意味卻又相悖的關系。

      《斷舍離》寫出了“沒戲”的夫妻生活。雷默的筆觸帶有“戲仿”的味道。小說不就是要顛覆庸常的慣性嗎?只不過,雷默的字里行間有溫度:溫暖、溫馨?!稊嗌犭x》的開頭,筱青與郭嘉婚前就面臨著一個哈姆雷特式的選擇:生,還是不生小孩?有了孩子,父母還要將孩子納入自己的人生軌道,但是,《斷舍離》里,小男孩轉入了自己的人生軌道——留在了水仙島,“像個放飛的風箏”,抵達一個人可能的精神狀態:父母世俗之重與孩子出世之輕形成了反差。

      我注意到第三人稱的視角敘述,幾次出現“后來”,那意味著一種回憶或反思:對孩子的得與失,留與放。小說以郭嘉在陪護兒子忽起閃念(想起水仙島之旅)為界,前部分為常規,后部分為超常。常規的模式中有兩個“穴位”(小說的妙處是穴位):一是郭嘉出差往回趕,筱青在家患哮喘,兩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軌道,但夫妻倆的關系發生了改變,筱青愈發有了依賴性,她害怕獨居,反鎖大門、臥室門、窗戶,還不讓母親來陪護。郭嘉歸來,適時提出了要小孩的愿望。第二年,小男孩這個主人公仿佛千呼萬喚,終于誕生了。二是小孩五歲時患了肺炎,不見好轉,在醫院陪護時,郭嘉忽然想到單位組織的工會療養——水仙島之旅,同事慫恿,他在送子觀音前許了個愿,就有了后來的孩子。這就引出一家三口的水仙島之行:還愿。這兩個小說的穴位,啟動了生和養的轉機,通過靈動的細節點活了所謂的故事,因為《斷舍離》并不刻意以故事情節出奇,而是著意日常生活的從容舒展。

      郭嘉是一個類似《繁花》式“不響”的人,即肚子里做文章的人。他講話委婉、含蓄,不說出、不點破——不響,內心卻暗流涌動。幸虧雷默不露痕跡地安置了兩個小說的穴位,改變了“不響”的狀況。進而,母親與兒子之間也“不響”(母子在禪修堂邂逅無語的情境,也是小說的穴位。我要說的是,作家在小說肌體的穴位上,卻能引起閱讀的即時反應),其實,各自行為蘊含著豐富的話語,以行動寫心理。整篇小說,“不響”有各種表現的方式,呈現出南方人交流中“表與里”有意味的反差。我關注人物“怎么做”,微妙之處在于響與不響、像與不像,竟自然地塑造出獨特的“這一個”?!安豁憽保兄鵁o聲勝有聲的文學效果。斷舍離這個輕逸的意象,是以沉悶的“不響”為基底,做出人物心靈放飛的選擇。

      我視《斷舍離》中“不響”的小男孩的選擇為自渡?,F實中,我看到聽到多個“靈魂”發生危機的人,或者憂郁癥,或者精神有“毛病”,甚至自殺,可是,日常生活中,我竟“看不出”。他們都是“不響”的人,內心起了“沙暴”,而表象是風和日麗。我曾經歷過此類的危機,幾乎“過不去”了,成年的我像《斷舍離》中那個小男孩開始讀經書,那是一個漫長的季節,我“不響”,像很“正?!保远珊?,我寫了系列禪宗小小說,以《盲人掌燈》為書名,仿佛我的心里也住著那個叫濟慧的小男孩。作家的慈悲,渡別人的同時,也是渡自己——自渡。

      (作者系作家、批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