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睡在枝頭》：由自然進(jìn)入生命的哲思
郭保林在新出版的散文集《雪花睡在枝頭》中，以生命本真狀態(tài)的哲思高度來寫自然，給我們帶來了新的驚喜。正如“雪花睡在枝頭”般的悠婉詩意，郭保林以一種絢麗華美的美學(xué)風(fēng)格來書寫自然，寄寓生命的哲思，極具可讀性，又不失人文厚度。
第一，在自然美景中喚醒真切的生命感受。郭保林感慨，“咫尺之間的陽臺上，蒼白的盆景祈求陽光的恩賜”。在現(xiàn)代都市生活中，人的生存空間是向內(nèi)擠壓、向上聳立而高度密集的，自然也是以“人造景觀”“視覺影像”形態(tài)而片段地、抽象地存在。人無法去感觸真正的自然。散文集的前四篇均是寫草原，郭保林正是要將讀者帶入遼闊草原這一完整的自然中去盡觸美景，去看、去聽、去嗅、去觸、去感、去體驗，以喚醒對生命的真切感受。這既是一場愉目悅情的審美巡禮，又是一場澡雪精神的生命復(fù)蘇旅程。從一開始，郭保林就將哲思揉入詩意之中，豐肌健骨，景、情、思融為一體。《草原》是郭保林對自然的整體宣言，統(tǒng)領(lǐng)全書。人首先要做的是打開諸種感官能力，去親近體驗自然，無需借助理性和語言，以喚醒人對生命本真狀態(tài)的感受。郭保林生動刻畫了人猛然面對真正自然時的窘境和敞開感官后的豁然開朗。習(xí)慣了盆景、公園、綠化帶、影像的感官，在面對“整幅鋪卷而來的草原” 時，甚至一時難以適應(yīng)，廣袤壯闊的自然涌入眼簾，何止是目不暇接，簡直是“視點(diǎn)成了盲點(diǎn)”，花香、鳥鳴、微風(fēng)更是擠占了感官和大腦，日常依賴的理性也完全失語。當(dāng)人慢慢沉下心來，適應(yīng)這“無拘無束、人性縱橫”的自然，草原變得真切而動人。郭保林善于調(diào)動視、聽、嗅等感官，描述出鮮活完美的審美感受，將讀者帶入各地的立體美景之中，令人流連其間。
第二，在游目騁懷中思索人的存在意義。郭保林不滿足于單純的寫景狀情，他還要在自然中反觀人的存在，這種思索不是突兀的發(fā)問，而是在人與自然的“心靈對話”場景中引申而出，以情感推動義理的探求。在《海之夢》中，郭保林以“我是平原之子”開端，立刻將我與海隔置兩端，大海是一個遙遠(yuǎn)的彼岸，是一個謎，好奇的情感構(gòu)成解密的動機(jī)，引誘著“我”不斷與大海對話，品讀這部“陌生”的史卷。讀海的過程也是成長的過程，接近大海也是在接近生命。現(xiàn)在的“我”立于空曠安靜的海灘，面對洶涌翻滾的大海，串聯(lián)起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三組對話。其一是“啟迷茫之惑”。少年的我生于平原，目之所及是平庸坦蕩的黃與綠，對大海的認(rèn)識來自小說、神話和電影的想象，一如少年對自我的無限憧憬。青年的“我”遭遇到了大海帶來的心靈沖擊，它遼闊厚重，洗去了天真懵懂，它又靜默不語，叩動著心緒沉思。這無際的海發(fā)出無聲的提問，啟發(fā)“我”思考人生存的意義與價值，向“我”展示了生命的方向。其二是“釋波折之困”。“我”飽經(jīng)世事，有過怯懦、淺薄、虛榮，品嘗了自私、狡詐、虛偽，在人生路上駐足不前。大海又以它的雄渾磊落撫慰了疲憊的心靈，以永恒的波濤化解了“我”心中的悲傷，讓“我”再次燃起靈魂中的火焰。其三是“引前行之路”。伴著急風(fēng)，大海不再沉默，向“我”展示了沖擊礁石和塑造海岸的狂浪蜂擁，仿佛在吶喊，“不要蹉跎、不要躊躇，保持初心，去奮勇搏擊”。郭保林以觀海讀海，有序推進(jìn)著“我”對自然與生命的解讀，將憧憬、彷徨、希望共同注入“而今之我”的思緒，一唱三嘆、動人心弦。
第三，在對自然的改造中彰顯人的價值。郭保林對自然的審視與書寫是多角度、全方位的，除了“人理解自然”視角下的靜觀、體驗與反思，他還關(guān)注到了“自然塑造人”的交互、改造與對抗，這也就與一般的游記類散文區(qū)別開來。在《雪花睡在枝頭》中，郭保林不吝筆墨，寫人于險境中求生存、在荒蕪中謀開拓。戈壁上的古跡遺址、沙漠里的浩蕩駝隊、峻嶺中的點(diǎn)點(diǎn)村落、鹽堿地上播豆種稻、沙漠邊植樹固沙、深山密林中開路架橋，在書中俯拾皆是，無不彰顯著人堅韌的生命力量。他寫“川江號子”將人與自然的對抗寫得驚心動魄、張力十足。眼前的大寧河艷麗迷人，兩岸的峭壁松柏勃然，一聲“嘿呦”的川江號子，劃破了這份靜美。是啊，生活在此間的人是無暇欣賞美景的。對他們而言，要走出這峽壁，跨越這彎流，邁向更為廣闊的世界。郭保林將視角對準(zhǔn)了船夫縱橫的皺紋、粗糲的皮膚、鼓起的肌肉、層疊的硬繭，瞄向了低垂頭顱發(fā)出的“嘿喲哎嘿”聲聲號子。郭保林將自然之險如繪目前，一聲聲號子又使人血脈僨張。
元人楊載曾言：“詩要鋪敘正，波瀾闊，用意深，琢句雅，使字當(dāng)，下字響。”（《詩法家數(shù)》）借用來概括郭保林的散文創(chuàng)作再恰當(dāng)不過。自然以日月星辰、山川河岳、四時榮枯、風(fēng)霜雪雨的形態(tài)，孕育和見證了人的生命與歷史。透過郭保林的美文，我們?nèi)缤白哌M(jìn)一個童話的世界，走進(jìn)一種新奇、撼人心魄的巨大生命場”，領(lǐng)略了自然的瑰麗神奇，體悟到生命的本真狀態(tài)。總之，《雪花睡在枝頭》對自然的書寫多有創(chuàng)見、新意，飽含著對生命的珍視。
（作者系聊城大學(xué)文學(xué)院青年教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