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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2024年第3期 | 王久辛:藍蜻蜓
      來源:《十月》2024年第3期 | 王久辛  2024年06月18日08:15

      王久辛,男,詩人、作家,1959年生于陜西省西安市。先后畢業于西安陸軍學院新聞班、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著有詩集《狂雪》《狂雪2集》《致大海》,散文集《絕世之鼎》,長篇報告文學《東方紅霄》等。詩集《狂雪》獲首屆魯迅文學獎,《中國之路》獲廣電部特等獎,《大西北軍旅風情實錄》獲總政文化部優秀編輯獎,長詩《肉搏的大雨》獲解放軍新作品一等獎。

      只有黃昏才配得上這絕美時刻

      只有黃昏適合寫詩。正午的陽光

      太刺眼。下午的太陽又太亮眼

      我的詩眼在幽暗的靈魂深處

      安靜地等待。不能讓它一出來

      就被驚住。我要它從容不迫

      一個字一個字地

      從我心里流淌出來。流進

      你心里的美,帶著電,閃著光

      讓你如觸電,感受高尚的巔峰之戀

      如何風光無限。

      只有黃昏才配得上這絕美時刻

      早上。太陽太嫩了啊

      而且那么透明。一點也不含蓄

      沒有一點兒過渡,直接

      就照過來了。只有黃昏

      具有優雅的耐心,紳士般的風度

      徐緩沉穩,還雄健

      能精準地把握落日。輝煌動情的時刻

      能和你一起,沉淪在最美的

      那個瞬間,并和你一起

      沉進最銷魂的迷醉中。

      只有黃昏才配得上這絕美時刻

      藍蜻蜓

      夕陽在蓮池新荷的尖上晃悠

      在藍蜻蜓欲落欲立的翅上閃耀

      謝謝你不再提起

      我心上的疤。

      新荷尖上,藍蜻蜓的倒影

      印在碧水中。它應

      我的也在。紅鯉躥動

      攪亂了荷蜓的美妙愛情

      當年,當年錐心刺骨的疼啊

      紅鯉一閃。他說

      我也刻骨銘心的痛呢。

      夕陽在新荷的尖上晃悠

      還是不提了吧?好

      你心上的疤,是我的

      我心上的疤,是你的

      算個紀念吧?嗯,再見。

      再見!道別的余音

      驚動了荷尖上的藍蜻蜓

      它輕輕飛升盤旋

      紅鯉依然在水中悠閑地漫游……

      四 行

      我對爭論已經厭倦

      對即將到來的事實充滿了寄托

      事實不是勝于雄辯

      而是能把所有真理砸個稀巴爛

      蕭軍“偷到了一片綠葉”考

      他寫道:偶然偷到了一片綠葉

      怎么會是偷?為什么要用偷

      而不用摘?摘下一片綠葉多好

      我很好奇。把“偷”想象成賊眼

      和賊手。賊眼里伸出了一只賊手

      在一棵綠油油的樹上,

      摘下一片又大又綠的葉子

      然后,這葉子就被寫成了

      “綠葉的故事”。關鍵是記錄了

      蕭紅這個“乖家伙”。與蕭軍在一起

      想象三個人的,三顆心的懷抱

      綠色的懷抱。葉子張開了胸野

      蕭軍吻了又吻,包括背面的疤痕

      那是蕭紅后來的淚水留下的嗎?

      我不知道,他怎么會偷到一片綠葉

      漢中考

      齊楚燕韓趙魏秦時代

      孕育了一個地名:漢中

      而我乘坐的高鐵列車

      剛剛從它的小腹上穿過

      我看到了漢江的眉毛

      巴山的腰肢。和秦嶺的頭顱

      秀麗的眉。蔥蘢的腰

      在威武霸道的秦嶺之首

      展現著我的風骨。我的鋒芒

      并且直插現代主義的心窩

      而彰顯著古老的英雄主義

      難怪我的秦銅漢鏡

      依然光可鑒人。珍藏的箭鏃

      也依然尖銳鋒利。我思量

      那是誰的魂,在替我

      日日擦拭。那又是誰的心

      在為我,時時揣摩著

      這塊我魂游著的悠悠之地

      大漢之前的大秦

      和大周之后的大秦

      令我每一次的夢游

      都被古都咸陽的渭水淹沒

      又被我大名老家的衛河撈起

      那輪破碎的月亮

      和滿河的星斗

      都是我大漢的物什呀

      大漢之后。就是盛唐

      是萬國來朝的輝煌,時代

      有一條遠古的魚

      一直漫游在所有的崢嶸歲月

      特別是定軍山

      和山魂之主諸葛亮的白胡子上

      就拴著一串紅辣椒

      它始終居于我內心屋宇的

      正中央。我穿漢服說漢語

      寫漢字。我是天下所有漢人

      所有漢人的生活習慣與方式

      都是我。同樣

      所有天下的漢人也是我

      是我的心。并且始終居于正中

      所有的所有。都在漢中

      在漢中的所有人和所有城市

      與鄉村。都在漢中

      我和我們族人都居于其中

      居于漢。是漢

      是一個族群的,龐大存在

      我和我們就生活在其中。簡稱:漢中

      做嘛像嘛

      ——憶童年

      也是三月。五十年前的鐵爐上

      壺中的水。被燒得拉長了聲腔

      煙筒。從鐵爐的脖子往上伸展

      幾乎頂到了天花板。拐彎。再拐彎

      然后直走門窗的玻璃孔。窗外

      冒著煙的煙筒口。倒吊一串冰凌

      壺水煮出的小調兒,有一股

      透明的甜。在陽光下飄著它的白

      仿佛惺忪的睡眼,透過飄散的煙,

      開始上下打量倒映在青磚上的窗格,

      上邊兩個,下邊六個,從東向西斜

      斜拉的倒影,五十多年了

      還那么新。那么好看

      連壺中的水聲。都那么的動聽。

      我的奶奶,坐在小桌前糊著布板

      對面坐著的我。我糊著一只風箏

      壺水在爐上哼著小曲兒。煙囪

      在窗外飄著白煙。陽光很機智地

      深入我們的家——爸爸媽媽上班去了

      姐姐也上了小學。我和溫暖的爐子

      壺和煙囪,陽光和奶奶。

      我們在家窩著做活兒,

      一張小桌兒,一老一少,對頭而坐

      奶奶的天津話,像壺水發出的

      聲音:你糊的嘛?糊八卦風箏

      奶奶放下要糊的一塊布頭

      瞅瞅小桌對面的我和我糊的風箏

      伸手拿了起來。舉著,左看右看

      嗯,我孫兒手巧,做嘛像嘛。

      做嘛像嘛。一句方言一個音調兒

      奶奶說:聰明的孩子。從小看大,

      錯不了……不是仿佛,而是就在眼前

      新嶄嶄的奶奶,奶奶的幾句話

      在我心間明晃晃地流淌,無始無終

      從上到下,從此時此刻,

      到轉瞬來去的從前。從前奶奶在眼前

      現在奶奶在心坎,都是新的,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