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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塔城敘事的隱喻 ——《石榴花開》讀札
      來源:新疆日報 | 張志強  2024年06月05日13:31

      當何建明激情澎湃地宣告“我要把你的故事講給全世界聽!”的時候,世界對塔城其實知之甚少。這座擁有近30個民族的城市,如果去掉其民族特性、地域空間、人文表象,與中國其他的五線城市并沒有太大差別,可是,恰恰因為其民族、空間與人文的融合與交匯,讓它具有了無法取代的獨特的敘事空間。

      《石榴花開》就是關于這座城的敘事。人文的,歷史的,故事的,情感的,那些如珍珠一樣熠熠生輝的亮麗敘事以如此順滑與多情的身姿劈劈啪啪地落在了我們面前。“伊蔓樹莊園”會做許多美食卻普通得幾乎難以辨識的非遺糕點師再屯娜;97歲的曼熱亞木老媽媽,從教書育人到公益事業,在生活泥淖中走出了輝煌;榆柳巷里傳頌著的關于林忠東與烏斯曼的兄弟情誼、范博昌與木合塔爾的故事;還有那架擺在九間樓海拉提家的感人搖床,那些傳播極遠的童謠;還有那些與國旗有關的大國小民的普通卻又震撼靈魂的故事……故事中的每個人都自帶光芒,平凡如塵而又光彩艷麗。

      《石榴花開》展現出了國家敘事的分量。從一座城打開了認識無數個中國城的視域——從塔城的變遷窺見了中國的進步,這座城的星光透露出整個中國的璀璨。

      何建明用奇妙的語言發掘這座城的古與今,“季節的風可以讓人賞心悅目;歷史的風則會令智慧的人產生頓悟。那一天,踏進額敏縣塔斯爾海村的榆柳巷,我的心便激情蕩漾起來”、“搖床是游牧民族的生命搖籃,它搖出了多少人對草原和遠方家園的夢想與追求……”。

      契訶夫說,一部作品至少要有兩條線,一條線是表面講述的故事,另一條線是作家要表達的意念。《石榴花開》表層講述了眾多驚艷傳奇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充滿了新鮮與獨特感,而其話語的核心并不止步于這些故事的多彩與多變,而是試圖表達大國情懷和邊疆少數民族的大美品格。

      創作頌歌式的作品,表達獨立而有見的的觀點不只是描述正面事件,而且同時也需要作家更為嫻熟與巧妙的手法。既不讓人有“好人好事”的表揚稿感,又要寫出深度廣度與真相來,很考驗創作者的功底,何建明以他敏感、多情而獨到的思索做到了。他用自己的觀察和體驗告訴人們“有一種果花叫石榴花,在它盛開時,宛若燃起一片火霞,絢爛之極。它的果狀若星懸,光若玻礎……叫人醉不醒。”

      結構上,作品采取的是順勢推進的直線方式,事件、歷史以第一人稱的采訪視角有序地講述出來。既接近歷史,又隔離事件,清晰而又準確地表達了歷史與現實、個人與集體、個人與個人、民族與民族間的多維世界。作品具有了厚重感。

      國家敘事在本質意義上的特征是,敘述大事件,講述大人物(有重大影響的人物),表達正能量,敘事聲音高調,形成大氣勢,造成史詩效果。“國家敘事”在何建明的代表作品中基本是清一色的“大”。然而,在《石榴花開》中,我們卻發現了另一種不同,這就是用非凡的小人物創造出來的“國家敘事”效果。舉重若輕,以小見大,以微知著,大題小做。

      《石榴花開》在結構上的另一個突出而鮮明的獨特敘事方法是他自然而有效地使用了“中國套盒”技術。

      在秘魯作家巴爾加斯·略薩的《中國套盒》里解釋這種獨特而有效的敘事方法時說,“中國套盒”又可以稱為“俄羅斯玩偶”,“這指的是按照這兩個民間工藝品那樣結構故事:大套盒里容納形狀相似但體積較小的一系列套盒,大玩偶里套著小玩偶,這個系列可以延長到無限小。”“這種性質的結構:一個主要故事生發出另一個或者幾個派生出來的故事,為了這個方法得到運轉,而不能是個機械的東西(雖然經常是機械性的)。”

      我們會看到,何建明靈活而高效地運用了這種敘事文學的經典方法,這為看似凌亂的采訪材料和歷史追溯找到了一種妥善的敘事方式。我們可以舉出若干《石榴花開》的多層套盒結構的存在。

      在“榆柳巷里的傳奇”中用了三層敘事套盒,圍繞著同一主題“榆柳情”敘述了不同的三個故事。第一層,作品進入歷史空間講述了天津人安文忠帶著楊柳青“趕大營”的隊伍,跟著左宗棠的大軍進了新疆,挑著擔子賣貨,追著進疆部隊行進,從此開啟了天津人與新疆人關系的歷史。這層敘事的核心是榆與柳互相依偎,互為生存的關系。第二層講述了林忠東與庫爾魯西·烏斯曼兩個人互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兄弟情。第三層故事是范博昌與木合塔爾故事。三層套盒的敘事目標是“榆柳情深”。

      在“搖床上的故事”,同樣使用了套盒,且是四層關系的套盒結構。第一層依然是進入歷史空間,講述了烏蘇的歷史和九間樓的驛站傳奇。第二層故事,敘述了加依白爾·海拉提爺爺的搖床與這個搖床有關的人與人的關系。第三層,講述海拉提與周海洋的故事,同樣圍繞著搖床的敘事中心。同時延伸出了第四層故事層,蔡忠福和王正海的故事。

      正如略薩在《中國套盒》里所言:“當一個這樣的結構在作品中把一個始終如一的意義——神秘,模糊,復雜——引進到故事內容并且作為必要的部分出現,不是單純的并置,而是共生或者具有迷人和互相影響效果的聯合體的時候,這個手段就有了創造性的效果。”

      的確,何建明自然而靈活的套盒敘事技術使這部涉及多主題,多人物,多事件的錯綜復雜的作品有了合理而且科學有效的敘事方式。也更使作品具有了較高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