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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胸有丘壑》:詩性感受下的審美與抒情
      來源:光明日報 | 韓松剛  2024年06月05日13:22

      談論身為江蘇人的徐可的散文,似乎可以從江蘇、江南談起,這是他作為一個作家精神的起點和源頭。他的散文集《胸有丘壑》中涉及江蘇的篇章并不多,《背著故鄉去遠行》《月是故鄉明》寫故鄉,寫自己的成長經歷、寫故鄉的時代變化,顯得克制而謹慎,作者似乎就是要和傳統意義上的“鄉愁”書寫劃出界線,而去激活一種早已鈍化的鄉土感受和故鄉思緒。《淮水安瀾》寫他鄉,寫自己行走中的見聞,寫淮安的歷史和風物,寫水之于淮安的意義,極盡事理,又滿懷深情。《竹園》寫老家老屋后面的園子,寫園子中竹林一年四季的美,但更為打動人的是對在拆遷中消失的竹園的留戀和感嘆。時代在變,時間飛逝,人在流動,但那份詩性的感受依然在心底持續地存活、發酵,并成為一種生命的底色。

      徐可散文的底色是江南的。這一江南的特質在第三輯“秉燭夜話”中體現得最為明顯。這一輯中的六篇文章,分別從狂、癡、閑、雅、疵、情六個維度對古代文人進行描述和評析。狂者嵇康、李白、徐渭,癡者張岱、蘇軾、歐陽修,閑者莊子、陶淵明、白居易,雅者倪瓚、蘇舜欽、李清照,疵者王粲、王維、米芾,情者元稹、陸游、湯顯祖,等等。這一群像背后的文化源頭,就是定型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江南文化。在這一儒釋道相互融合的文化中,作者敏銳地捕捉到儒家元素主導下的道家、佛家元素在文人精神塑造中的價值和作用。他們的狂、癡、閑、雅、疵、情,是他們的個性所在,也是他們的可愛之處,更是他們能夠創作出獨特文藝作品的精神源頭和內在動能。其中,很多文人都生于江南、長于江南,也有很多人在江南游歷、奔波,但他們的精神內里都是“江南”的。

      江南是詩性的,江南影響了徐可,也成就了他的散文。在一個滿心詩意的作家眼里,一切風景都充滿了詩性和詩情。山水有情,是因為人動了情。《山里人家》寫的那位老人,活得那么瀟灑自如,即便是作者連老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依然會讓人不斷地想起。《漣水河的深情》寫了湘軍的代表人物李續賓、曾國藩,寫了在這里生活、工作過的錢鍾書和湖南名校的抗戰南遷,那些并不為很多人知的往事,被一一記取。作者在山山水水中,在一草一木間,自然而詩性地尋覓到一種喚醒于內心深處的美好感受。

      作者善于寫景,更擅長寫人。他不僅在歷史的回望中寫古人,還在現實的激蕩下寫今人。在婺源與朱子相遇,在安溪與李光地相逢,在余姚見到了虞世南,他寫他們的道德風骨,也不回避爭議,他要在歷史的迷霧中,見文見人、見事見心。因此,他寫的是古人,實際表達的是古人精神在今天的繼承與留存。他筆下的古人,是安靜的、肅穆的,他們被仰望,同時被打量。而今人在他的筆下,則是另一番驚心動魄的普通模樣。《硬漢邢爺》中的邢爺,生生死死,淡然而從容,讓人看到了生命的樂觀和堅韌;《懷念陶然學長》中的學長陶然,言語不多,然而重情重義;《迪爺,你把一團火留在了人間》中的迪爺,熱情似火,又疾惡如仇。在今人的身上,我們讀出了徐可隱藏的深意——今人的古風。就這樣,徐可在對人的塑造中,以他詩意而動人的筆觸和思接千載的精神,實現了古人和今人的互照與互動。

      在作者這里,江南文化不停地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中演化、延伸。即便是寫江南之外的風物,寫歷史和時間深處的敦煌,他仍然依托于生命內部的詩性感受,呈現出詩一樣的審美洞察和本真抒情。因為感情的率真,他的散文在篇幅和結構上也是不拘一格、自然灑脫的。有一詠三嘆的長文,如《敦煌守護神》,有信手拈來的短章,如《愛》,長有長的余味和悠揚,短則有短的喟嘆和悵惘。而不管是長文還是短章,內在的力量使得他的散文始終具備一種向上發展的精神屬性。他散文的審美,不指向形而上的抽象,而落實為現實的人生和生命。即便是寫那些凡俗的事物也是如此,比如《蘿卜》《白菜》。散文說到底,是食人間煙火的,而世俗氣,本也是江南文化的內涵之一。

      作者說過:“散文要有學、有識、有情,方能達到深遠如哲學之天地,高華如藝術之境界。”他的散文可以說是自己散文觀的具體實踐,有學養、有見識、用真情。

      (作者:韓松剛,系江蘇省作協創作研究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