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新作出爐,跟隨大米小蘭,找找生活的北
在彌陀寺公園的曉風·明遠書院,第一次見到莫小米老師。而米蘭,兩年前就見過。那是在富春江畔,作家周華誠主編的《借廬而居》首發,作者們聚集在桐廬梅蓉村,米蘭的媽媽章衣萍是作者之一。在那個等待大家慢慢從大杭州聚攏而來的上午,米蘭早到,在江邊玩水。
只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米蘭叫米蘭,莫老師的這本新書《大米小蘭:帶娃親歷記》(以下簡稱《大米小蘭》)還在寫作中,我當然也不知道大米和小蘭是祖孫倆。
莫老師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種特別的存在。
少年時在魯東南的小城讀中學,那時,可讀的課外書不多。還好,校門口常有書攤,幾種當時發行量比較大的雜志都在,以《讀者》居多,當季的,過期的;還好,文字不過期,買了一本又一本。莫老師的文章就是在那時讀到,又謄抄于好幾本大小不一的抄寫本中,從中也汲取了不少作文的營養。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以為莫老師是一位臺灣作家,這個名字似乎天然有一種與張曉風、朱天文等臺灣作家的名字相似的氣質,這樣的名字,也意味著書寫間的娓娓道來。
大學畢業,輾轉來到杭州,在與友人的一次閑聊中,才知道莫老師是杭州人,是我的媒體前輩,還與我的母親同齡。
不過,這些年,極少讀到莫老師的文章。直到剛剛過去的4月,《大米小蘭》由上海遠東出版社推出。
這是莫老師寫了9年的書,她的責任編輯黃政一也等了她9年——從外孫女米蘭滿月那天,到今天,她成為杭州天長小學的三年級學生,61篇文章,記錄的是孩子和外婆的共同成長。
在明遠書院,莫老師分享了這本書的緣起。在這里,抄一段后記“所謂早教”中的一段話,可以表達她的初心——
一個人是如何變成一個人的?
我自己經歷過,卻毫無記憶,每個人都如此。
我生養過一個孩子,但幾十天產假一滿,我就上班去了,接下來的日子,由婆婆、媽媽、丈夫、保姆、托管阿姨,包括我自己,各管一段。彼時在文具店上班的我,朝八晚六,晚上帶小孩,睡眠不夠,騎著自行車都會撞到墻上。當然無暇細查。
而現在,是個好機會。我心無旁騖,與小人兒朝夕相處,看見的是一個人最初的模樣。
初見時,她尚處于完全的黑暗混沌之中,就像種子剛剛破土,雖然已經有了將來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切基因,但她還在沉睡。
她的聽覺、視覺、觸覺、味覺……漸次被喚醒,自不知起始的遠方,一步步走近。
我看著她,怎么打開各個感官,怎么接收外界信息,怎么學習使用肉體,一點一點,學會看、聽、說、行動、思考、記憶……我看見一個人最初的努力,艱辛而快樂,帶著隱秘的喜悅,很有成就感,很有趣。
可以說,最初記錄的,不僅僅是米蘭,而是所有的人,最初的樣子,最初的成長。
每個人長著長著,就長成了她自己。
是的,莫老師寫米蘭,其實寫的是每個人。
書中記錄了米蘭戒安撫奶嘴時的焦灼。一歲多的她,自己給奶嘴造了個詞叫作“北”,莫老師寫米蘭:半夜里滿床找“北”,找不著就慟哭。家里所有的奶嘴都藏好,包括一本有奶嘴圖案的布書。戒到第四天,在運河邊與一個嘬奶嘴的小弟弟狹路相逢,整個人都不好了。
讀到這一段,和彼時的米蘭一起著急,大概是想到,人人都在生活中找他的北,而我人到中年,還時常找不著北。
莫老師寫下米蘭過去9年的成長,那些細節,成為一本書,每一個讀它的人,會接受到不同的療愈。
十多年前,我也成為母親,至今,仍時常深陷不安。在度過糾結于吃喝拉撒睡的嬰幼兒時期后,才發現孩子經?!俺龈瘛钡男袨椋丘B育過程中更為巨大的挑戰,此時,一個母親所面向的,不僅僅是一個孩子,還有他與周遭世界“碰撞”之后的種種回音。
那幾年,時常翻看日本兒科醫生松田道雄的那本暢銷書《育兒百科》,它側重于學齡前兒童,相當于一部攻略。針對學齡兒童的內容只有薄薄的一疊,但有一句話,給我莫大的安慰,大意是,孩子那些叫大人不安的不同,你只需把它當成一種個性,誰還沒有點個性呢?
莫老師的書寫,則以文學的筆觸,讓人在米蘭的不同中,認識自我的不同。米蘭上的小學,也是莫老師的小學,莫老師學霸出身,而米蘭會“不按常理出錯”,所以,在初入學堂的日子里,莫老師會焦慮,只是,如今回頭再看,她說,雖然米蘭會犯錯誤,她自己卻是犯正確。
米蘭為《大米小蘭》寫了一則序言,那天,她讀了這篇序言。
米蘭說:三年級作業多了起來。我說:“能回到一二年級就好了?!蓖馄耪f:“你的一二年級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媽媽說:“那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一去不回的?!蔽艺f:“當然有回的,我作業交上去,老師發回來讓我訂正,不是就回來了嗎?”
顯然,米蘭承襲了外婆文字中的哲思,它們在書中,俯拾皆是。
米蘭又說:外婆動不動就被我懟,她說一句我懟一句。外婆說:“以后我死的話,一定是被你懟死的?!蔽艺f:“以后我死的話,一定是被你氣死的。”
原來,這祖孫倆,可以這樣談論生死的話題。莫老師在《走啊,走》這一篇中說:人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據說有三種人會思考這個問題:孩子,老人,和哲人。青壯年沒空去想這個問題,老人想到死會恐懼,只有孩子的思維最純粹,純粹到像哲人。米蘭對死的概念來自她養過的一只小烏龜,它絕食一個月后死去,被阿姨扔進垃圾箱,她便問人是不是都會死?死后是不是會被扔進垃圾箱?
這正好解答了我的困惑——是否該與孩子坦然交談時間的流逝,人間的告別。
家里的初中生,忽然有一天,要求我不準提“死”這個字,無法避免時,用其他字來代替,比如文言文中的那些字:崩、薨、卒、終、夭、殤、歿……于是,家里的一株花養死了,他要求我說:這花薨了。這要在古時候,眼前的這花還得是個諸侯。
讀著《大米小蘭》,他好像放下了這個執念,成了莫老師的粉絲,這幾天晚上總要讀上幾篇,還要提問我:你知道米蘭的大夢想是什么?是永遠不要上培訓班。
他還開始懷舊了,這幾天,不時在舊物中翻找一下幾年前的自己。這種翻找,感染了我,看看七八年前的朋友圈記錄——
單元門口貼張選民名單,小孩兒看過問:為什么沒有我和Lucy(貓的名字)?
小孩兒拿刀被呵斥:放下!這刀太快!稍后,他又拿起另一把問:這是不是慢刀?
筐里有黃瓜,他拿了老的沒有樣子的要吃。我說:這根太老啦!他放下,挑了個小的,說:這根年輕。
于是,更喜歡《大米小蘭》,莫老師讓生活在記錄中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