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舍離》：重返生活真實現(xiàn)場，尊重生命本來模樣
我們?yōu)槭裁葱枰膶W(xué)？除了通過他人的生活感知外面的世界，從中得到思考和領(lǐng)悟，我們更渴望能被理解，被感動，從而獲得一種力量。明白這點，就能很好理解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為何至今熱銷，因為他不但講述了那個年代黃土高坡上發(fā)生的事，更把溫暖關(guān)懷給了筆下的人物，而這份溫暖最終傳遞到了讀者身上。我們處在一個人人忙碌的年代，很多人來不及好好吃一頓早餐，更無暇去思考、理解自己的生活，所以我們需要文學(xué)。在某一個喘息間隙，借著文學(xué)，借著里面鮮活的人物，借著他們的喜怒哀愁，去感受生活，去思考人生，最終給予自己力量。好的文學(xué)能幫讀者完成自己和內(nèi)心的溝通，雷默的《斷舍離》就是這樣的作品。
小說一開始就給出了矛盾。女友不喜歡小孩，而男方恰恰相反。女友不喜歡小孩是小時候見過表叔、表嬸為超生東躲西藏、狼狽不堪，更因表叔、表嬸為生男孩而送掉女兒。男友不敢直面這個矛盾。雷默用“那時候兩個人處在熱戀期，寬容失去了應(yīng)有的分寸，意見相左時總會下意識把讓對方不快的想法隱藏起來。”“郭嘉心里有點怵，害怕一談?wù)撨@些問題就把筱青嚇跑了。”等幾處描寫就勾畫出男友逃避型人格傾向的心理特征。
這樣的開場矛盾會讓人誤以為隨后會進入實質(zhì)矛盾階段，事實上他們?nèi)谇⒌亟Y(jié)婚了，還養(yǎng)了一條狗。這是一個重要設(shè)定，妻子的母愛被寵物狗喚醒，又因狗毛過敏患上哮喘。丈夫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讓妻子越來越依賴他。妻子愿意生孩子不是嘴上說的膽子會大，而是她知道丈夫喜歡孩子，這是她對丈夫的愛。生育后，妻子被自己的孩子徹底地收服，對兒子的付出超過了丈夫的付出。
雷默描摹這對都市男女在戀愛、結(jié)婚、生育后的種種狀態(tài)，多維度還原了真實生活現(xiàn)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妻子青睞小米洗地機，丈夫想把家電全部換成米家智能家電，他們和很多當下的年輕人一樣，喜歡新事物，也愿意過透支的生活?！懊准摇薄靶∶住逼放频某霈F(xiàn)，給我們的就是當下故事的熟悉感。我一直認為小說應(yīng)該適度出現(xiàn)有代表性的品牌，因為品牌中的某一個產(chǎn)品具有時代指向性，沒有人可以脫離時代而存在，在反映在小說中就是一個作品的背景和底色。
兒子五歲時，因為一次疏忽，感染了肺部。丈夫這才想起兒子出生前，他曾在水仙島送子觀音前許愿，他擔(dān)心這場病是因為沒有還愿導(dǎo)致的。夫妻決定兒子病好后就去還愿。“愿成則還愿”是中國百姓的樸素心理。這是小說中關(guān)鍵的一個設(shè)定，它延續(xù)了前半部分的真實感，又順勢開啟后半部分故事的演進，精巧至極，又很雷默化，在一個毫不起眼的地方打開缺口，然后讓小說從日常性敘事向荒誕變形的方向發(fā)展，帶入閱讀之后，你又會反應(yīng)過來，這似乎是我們?nèi)粘Ｖ凶钊菀缀鲆暤臇|西，雷默只是通過小說的方式把這些東西給放大了。
雷默在真實地理環(huán)境中虛構(gòu)了水仙島，但島上的信仰是真實的。雷默一步步將這對夫妻推向殘酷現(xiàn)實。還愿時，慧根頗深的兒子被德高望重的方丈看中，幾經(jīng)變故，天性向佛的兒子自愿出家為僧，夫妻舍不得兒子，又擔(dān)心勉強留住，日后會有更大的災(zāi)難。
閱讀至此，每一個讀者，尤其是有孩子的，都會問自己：換我，會做怎樣的抉擇？生出天選之子，對父母而言，是幸運，還是“劫難”？擁有靈童慧根，對兒子而言，是幸福，還是不幸？如果對父母而言是“劫難”，對兒子而言卻是幸福，那又該如何抉擇？
雷默將理性的哲思與可以虛構(gòu)的，可以感性的文學(xué)融合，讓文本虛實結(jié)合，生出一種神性的品質(zhì)。因為前一部分對生活現(xiàn)場的真實描寫，我們愿意相信這個故事，所以會糾結(jié)主人公后一部分的抉擇。事實上，無論選擇哪個，都不會兩全其美。這就是生活。
小說最讓人深思的部分是“父母”與“孩子”。兩人雖新婚組建了家庭，但父母眼里他們還是孩子，他們很少做飯，時常點外賣，雙方家長定期送來吃的，又幫忙打掃衛(wèi)生。廣泛意義上這是父母的愛，但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理解為父母對他們邊界的一種冒犯，因為兩人都覺得兩邊大人破壞了小家的平衡。當他們成為父母，年幼的兒子自愿去水仙島出家時，他們無法阻止后不得不同意，妻子仍然以居士之名出現(xiàn)在兒子身邊，兒子不厭其煩，因為母親侵犯了他想要靜心學(xué)習(xí)的邊界。我們相信在雷默沒有寫的那個留白中，一定會有他們家長得知孫子（外孫）要出家時，火急火燎趕往他們家的場景……
《斷舍離》沒有懸念，也沒有“倒敘”或“插敘”，它只是簡單的“娓娓道來”，卻能讓人一口氣讀完，這足見雷默的文學(xué)素養(yǎng)及功底。眾所周知，這位郁達夫小說獎獲得者善于用樸實、簡短的語句勾勒人和事本身的模樣，傳遞真實情感，還原生活本來的現(xiàn)場。都說人與人的溝通中，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而作品和讀者的溝通中，真誠同樣是最具感染力的要素。因為文學(xué)的本質(zhì)是一種人文精神，深刻的人文關(guān)懷是文學(xué)最大的魅力。
雷默在《大樟樹下烹鯉魚》寫出過“當烹魚人做出真魚時，人心是假的，當烹魚人做出假魚時，人心卻是真的”哲學(xué)式思考?！稊嗌犭x》是他更貼近生活與時代的作品，相信每一個看完《斷舍離》的讀者都會豁然開朗。愿這份領(lǐng)悟能讓我們的生活變得豁達：尊重生命本來的模樣，包括你自己和你所愛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