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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在記憶中與自我相逢——讀《南方寓言》
      來源:《天涯》 | 田莉  2024年05月27日16:29

      如果說人生如戲,那么長期的角色扮演是否遮蔽了真實的自我?被迫當(dāng)演員的演員不是好演員,如同不想當(dāng)導(dǎo)演的演員如出一轍。然而,每個人都有一個導(dǎo)演夢,至少希望做一次掌控自我命運的主人。陳崇正的《南方寓言》正講述了這樣的故事。

      這是一群折翼的“鵬”。皇甫云鵬(“老鵬”)、張國鵬(“大鵬”)、張小鵬(“小鵬”)蟄居在富春江畔,在失意的人生中尋求展翅的契機。“老鵬”是神人一般的存在,像一個寫滿憂傷的謎底。沒有人知道他為何來嚴(yán)子陵釣臺,也不曉得他消失在何方。如果不是留存的視頻,無人還會記得這個曾經(jīng)爆火的網(wǎng)紅。記憶與遺忘的關(guān)系、名譽與無名的反差由此得以彰顯。

      “大鵬”與“老鵬”沒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但通過追溯“老鵬”的記憶與其建立了精神上的共鳴。寫文章、講故事,“老鵬”建構(gòu)了讓人向往的桃花源。“先生之風(fēng),山高水長”,一個小人物也可以擁有自己的精神圣地。那“大鵬”呢?自認(rèn)為一無是處的他該如何走出失敗婚姻的陰影,尋找到自我賴以生存的精神家園?答案不在于復(fù)制“老鵬”的人生道路,而是接續(xù)其精神上的恬淡追求。“老鵬”作為想象的隱士,至此成為“大鵬”直面創(chuàng)傷記憶的動能。

      還有一個更加神秘而憂傷的“小鵬”。不同于飄渺的“老鵬”,“小鵬”是“大鵬”的昔日舊友。表面上看,現(xiàn)在的他們一個發(fā)達,一個落寞;一個太忙,一個空閑。但在記憶深處,他們都曾有一個火光沖天的夢,而“小鵬”的夢更不為外人道。在東莞電子廠打工時,他沒有身份證,眼神憂傷;后來做龍?zhí)籽輪T,在扮演面目全非的僵尸、太監(jiān)、強盜等角色中遮蔽自我;最后參演了《躲藏》中“契合度極高的角色”一炮而紅,但他的身份再也不能躲藏,于是大家知道了他是一個長年潛逃的殺人犯。他入獄了,但他的心靈卻徹底獲得了解脫,因為他終于勇敢地做了一次人生的導(dǎo)演,與真實的自我喜相逢。

      如同“老鵬”是“大鵬”重尋自我的參照物,“大鵬”亦是“小鵬”的人生標(biāo)桿。“因為你是大鵬,所以我才是小鵬。”嚴(yán)子陵釣臺上,“大鵬”向他說起了“老鵬”:“你可以理解為他寫了劇本,我照著演,跟你一樣。”是的,每個折翼的鳥都該找到編寫自我人生劇本的“老鵬”。但記憶不是凝滯的,它在人們回溯的剎那早已變形。“大鵬”無法照搬“老鵬”的人生之路,“小鵬”對“大鵬”亦是如此。對記憶的流動性視而不見的人很難將記憶與現(xiàn)實聯(lián)結(jié),從而化解當(dāng)下的困境。“大鵬”在玩翼裝飛行時看到了變形的江河大地(象征著變形的記憶),遙想到了死神和記憶深處的至愛,于是他選擇了“落地”;“小鵬”即使在夢中也害怕說出自己的名字,久而久之忘記了自己。人類需要記憶,更需要不斷與記憶相遇,即使它如旋風(fēng)般狂暴和兇險,因為人類需要辨認(rèn)自己。

      那“老鵬”究竟是誰?“老鵬”也是未來的“小鵬”。小說用了很多筆墨暗示“老鵬”和“小鵬”的關(guān)系:他們都帶帽子、喜歡讀詩,名聲大噪后憑空消失,更有暗示“老鵬”只是“從一個臺階上踩空,滑了一跤,就靠在墻壁上走不了路,是大家把他抬上船的”。這種失足之恨,不正暗合了“小鵬”的人生歷程嗎?作者相信,每一個折翼的鳥在重訪記憶中終將再度展翅高飛!至此,三個“鵬鳥”穿越了時空的限制,在命運的齒輪中相逢相依。由過去的“小鵬”、現(xiàn)在的“大鵬”、未來的“老鵬”,小說打破了時間的阻隔,讓故事隨著人物的心靈之旅自由穿梭于多重時空。

      是愛也,移憂傷而尋自我。如果挫敗的記憶使人逃離,那記憶深處的至愛則讓人重返。“小鵬”失手殺的是侵害自己姐姐的人,后來班長偉哥和胖子保安甚至夸他有血性;富春江畔,女兒歡歡陪伴了“大鵬”三天,“大鵬”洶涌的傷痛終于化為一陣嗚咽。漫漫人生路,記憶中的至愛讓人勇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