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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啄木鳥》2024年第5期|張國慶:我就是新警察(節選)
      來源:《啄木鳥》2024年第5期 | 張國慶  2024年05月22日08:03

      小編說

      還有兩年就要退休,市公安局后保民警老高接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他終于晉升正處級,壞消息是不論是不是正處級,他都要下沉到基層一線。就這樣,橋西區豐產街上來了一個掛著警監銜的社區民警,經常被居民誤以為是局長視察。到任第一天,掄了半輩子炒勺的老高刀下救人,在轄區名聲大噪,都說這個“局長”有兩下子,而老高不厭其煩的解釋“我就是新警察”也成了他的熱詞。治大國若烹小鮮,社區警務和做飯炒菜異曲同工,老高再接再厲,要讓“新警察”的傳奇不斷延續。

      我就是新警察

      文/張國慶

      1

      “您就是局長?”女人輕聲問。

      “我是副局長。”警察微笑答。

      “拿什么證明您是局長?”女人皺眉問。

      “我不是局長,是副局長。瞧見我穿的白襯衣和肩上的麥穗了嗎?這是正處級領導穿的。”警察表情莊重地拽了拽嶄新的白色警服。

      “肚子都快流出來了,是不是腐敗了?“女人打量著說。

      “腐敗是不可能的,五十八歲的人啦,喝口涼水都長肉!我一直在努力減肥呢!”警察用手盡力撫平肚子,“聽說您有急事要見局長,我們一把手在區里開會趕不過來,就委托我過來跟您見個面兒。”警察摸出煙和打火機說,“有什么事兒您跟我說吧!”

      “知道我是誰嗎?”女人問。

      “您不是汪素心嗎?”警察看著她。

      “局長日理萬機,還知道我一介草民的名字?”女人故作驚訝。

      “不僅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你這么多年風里來雨里去的為很多孩子服務,很不容易啊!”警察感嘆說。

      警察按下打火機,女人制止道:“不好意思,這里是禁煙的!”

      “對不起啊!”警察停住手,“有什么事兒說吧,遇到什么困難了?”

      “您真能幫我嗎?”女人輕聲問。

      “為群眾排憂解難是民警的職責,您的情況我們還是了解的。”

      “我受公安部直接領導且肩負特殊使命,身份和任務對外是絕密的,您怎么會了解呢,難道是內部有人泄露了秘密?”女人自語。

      “不妨直說吧,我也是肩負特殊任務的人!”

      “什么任務?”女人擰緊眉頭問。

      “暗中保護一位臥底的同志。”警察壓低聲音說。

      “接頭暗號呢?”

      警察環視四周說:“我記得領導再三叮囑,要我暗中保護代號叫‘素心如雪’的人。”

      “我的網名就是‘素心如雪’啊!”女人突然激動起來。

      “真是你啊!”警察突然起身。

      女人制止說:“請別過來!”

      警察說:“太高興啦,總算找到您啦,有什么事兒請說吧。”

      女人長出一口氣:“最近世界動蕩不安,幾個大佬為了爭奪世界老大的位置整天舞刀弄棒,就連我身邊的妖孽們也開始蠢蠢欲動了。我發現有個老女人拿著手機晚上常在河邊出沒,跡象非常可疑。”

      “佩服您的警惕性,安全這根弦一刻也不能松懈!”

      “今兒上午我去遛彎兒,有個老男人扛著掃帚在樓群里一直跟蹤一個小姑娘,我想喊人報警可擔心他下毒手。您知道嗎?這孩子跟我妹妹長得太像啦,所以我決定保護她!”說罷,女人左手用力摟緊懷中的女孩兒,右手的刀刃映著孩子驚恐的臉。

      這是一幢老樓兩居室的主臥。靠墻雙人床旁擺著一張舊寫字臺,床對面是三人沙發,一張舊餐桌上擺著一盆綻放的君子蘭、吃剩的煎餅和半紙杯豆漿,幾本文藝書籍下面是一本寫滿字跡的舊信箋和一部紅色手機。女人摟著小女孩兒坐在床頭,一只三花貓臥在床角,目光警惕地注視著站在沙發前的陌生老男人。

      正是八月,午后的陽光隔著白色的窗紗傾瀉到地面和床上,墻上的空調處于靜止狀態,悶熱裹挾著壓抑在屋里蔓延著。

      逆光中的女人四十多歲,瘦削的身材裹著一襲紅色半袖夏裝,低垂的亂發遮住半張蒼白的臉,露出半張咬緊的嘴角和一道冰冷的光;女孩兒四五歲的樣子,褶皺的米色連衣裙沾滿了污漬,她目光無助,腮邊掛淚,嘴巴微張著,如一只蜷縮于猛獅利爪下的羔羊。

      “保護好孩子人人有責啊。我看孩子是安全的,大家也就放心啦。現在,我想請你看一張嫌疑人照片……”警察滑開手機說。

      “照片等會兒看,您先聽聽我的具體要求。我請局長趕過來,就是想讓你們馬上發我一套警服,我要親自調查害死我妹妹的人。這么多年了,那個兇手一直逍遙法外,請您把正義還給我們……”女人哭了。

      “放心吧,公安機關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發你警服不是問題,我現在馬上安排。”警察翻著手機說,“不過呢,我想請你先辨認一下,此人是不是你見過的那個男人?”

      女人冷笑說:“實不相瞞,我在九華山修煉了二十余載,凈明長老是我的恩師,黃蓉與我是同門師妹,再狡猾的妖魔鬼怪殘渣余孽也難逃我的法眼!請把手機扔過來。”

      警察邁出的一只腳僵在原地,隨后將手機扔過去。

      手機輕落在床上,女人探身快速拿起,右手的刀貼緊女孩兒的前胸,眼睛盯住對面的警察。

      “長相俊朗,眼神憂郁。分明就是電影里的小鮮肉嘛!”女人掃一眼手機說。

      “分辨好壞不能看臉蛋兒!在大獄里服刑的有眉清目秀的小鮮肉,也有濃眉大眼的老臘肉。根據我們掌握的線索,此人面部曾多次整容,目的就是想逃避法律的打擊啊,他是不是你跟蹤的那個人?”

      女人扔回手機說:“實話說吧,當初在網上騙我的長得就這德性。看見這樣的臉我就想殺他,什么高息理財、賣房養老,全他媽是鬼話!”女人朝地上狠狠啐一口說。

      “說得好,網絡陷阱絕對不能踩啊!”警察的目光掃過桌上的紅色手機,“小汪啊,既然咱們都是一個戰壕里的,還是加個微信吧,以后要保持熱線聯系。”

      女人說:“不好意思,最近有騙子常在夜里竊聽我腦子里的秘密,這可是涉及國家和百姓安全的。我用一招兒就讓他們俯伏在地。”

      “什么妙計?”警察拿起餐桌上的手機問。

      “我把手機電池卸下來藏在廚房鞋盒里了。”女人輕松回答。

      這時,床上的貓弓起身子伸個懶腰,隨后緩緩走到女人身邊,探出頭來上下嗅著小女孩兒的臉。小女孩兒躲閃中緊張地輕咳一聲。女人下意識地摟緊了孩子:“妹妹不要怕,這個警察是我的同事,放心吧,我不會再失去你了!”突然的用力讓孩子劇烈咳嗽起來。

      警察皺皺眉,背手彎下腰問:“小姑娘長得真可愛啊,不瞞您說,這孩子跟我外孫女一樣漂亮,這可是咱們祖國的未來和花朵啊,孩子你渴了吧?”

      小女孩兒在女人懷里怯怯地點點頭。

      “小汪啊,咱們給孩子喝點兒水吧,然后我落實發警服的問題。這可是大事兒啊!”警察嘴里叨咕著轉身喊道,“外邊的人,沒聽見孩子口渴了嗎?趕緊上水啊,來大杯溫乎的!”說完轉身坐到餐桌前,“現在我馬上起草一份關于發放警服的通知,明天上午九點,你拿著我的手諭到橋西派出所找孫所領套作訓服!他會辦理好的!”

      說罷,他拿起筆在一張空白信箋上筆走龍蛇——汪素心同志,我不是什么副局長,我是新來的警察高利民。白襯衣是第一天穿,職務是假的,歲數是真的。為了孩子的安全,今天我必須得騙你一次。此致敬禮!

      ……

      三天后的上午,幾路媒體記者云集橋西派出所,組團來采訪民警化解危機解救女童的經過。記者們先集中在會議室,聽所長孫偉和政委馬小燕介紹整個事件的經過及善后處理情況。

      聽完所領導的介紹,記者們大致了解到兩件事:第一,五十八歲的老警察高利民是三天前剛從市局后保部輪崗到橋西派出所的正處級“新警察”;第二,女精神病患者汪素心曾是區少年宮的舞蹈老師,離異后獨居多年,五年前遭遇網上詐騙后精神崩潰。此前曾多次住院治療,三天前突然發病,持刀劫持了一家煙酒店老板的孫女。

      采訪了當時在現場的民警、輔警之后,最后請出了高利民。

      眼前的老高,白襯耀眼,一張紅潤且飽滿的大圓臉,雙眸炯炯,鼻直口闊,寸發似針,兩鬢落雪,聲若洪鐘,舉手投足自帶著氣場。他左手纏著繃帶,略帶緊張和羞澀在記者跟前坐定。

      “高警官,請您放松點兒,事件的大致經過我們已經了解了,您憑著一位老公安豐富而沉著的應變經驗,不顧危險從劫持者刀下安全救出了孩子,值得我們大家欽佩和點贊!”一位短發女記者率先說道。

      “第一次面對這么多記者和鏡頭,有點兒緊張。”老高微笑道。

      “請問您從警多少年了?之前干過哪些崗位?”

      “當兵十二年,從警二十八年。在部隊當過炊事員、司務長和后勤協理員,正營職轉業到公安局后一直在機關餐廳負責煎炒烹炸、燜溜熬燉。”

      “這么說,您從未接觸過真正的基層公安業務?”

      “沒有,當下說來,我就是從餐廳下來的新警察。案子沒破過,罪犯沒抓過。正處級還是輪崗前剛批下來的,不瞞你們說,三級警監的白襯衣還是報到第一天穿!”

      “請您談談事發當時的情況。”

      老高沉吟說:“就是意想不到啊!上午剛報到仨小時,周圍的同事還都不認識,群眾打110說有個女精神病人把一個小女孩兒領家去了,鄰居敲開門見她拿刀抱著孩子,怎么勸就是不放人……出警民警來電請求增援,我就跟著孫所去了現場。說心里話,這場面我是頭回遇到:女人的情緒時好時壞,拿刀亂喊,說十分鐘不見局長就刀下見紅。孩子奶奶在樓下都嚇癱了。我們一邊應付一邊商量,直接沖進去擔心傷到孩子,穩妥的辦法就是有人扮成局長進屋談判,再找機會制服她。左右一看啊,就我穿著白襯衣,年齡最大,孫所問我,高處,您能客串一把嗎?我說沒問題,就直接進屋了。”

      “進門之前,關于劫持者的情況您了解多少?”

      “在門外聽說她叫汪素心,還聽她叨咕臥底、抓騙子什么的。”

      “現場氣氛這么緊張,您是怎么讓自己鎮定下來的呢?”

      “進門時腦子是一片空白,我就心里一直默念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是局長!看見局長她就不會傷孩子。”

      “您怎么知道她的網名叫‘素心如雪’呢?”

      “進屋我倆眼就亂踅摸,瞥見花盆上刻著四個字兒,就順嘴兒溜達出來了。就是瞎蒙的!”老高說。

      “您是采取什么方法解救的孩子呢?”

      “那孩子和我外孫女差不多大,看著我就心疼啊!我想自己先穩住了才能穩住對方的情緒,找機會轉移她的注意力再去控制刀。可那女的一直提防著我,眼不離我,手不離刀。距離兩米多遠,兩三秒控制住她的手,我真是沒把握。只能抓現掛(相聲術語)套近乎,天地各一腳地神聊。讓她看手機照片、加微信什么的也不靈。”

      “請問您給她看的是誰的照片?”

      “在網上隨手扒拉一張,回家聽我女兒說是一位韓國男演員。”

      “為什么給她看小鮮肉的照片呢?”

      “聽鄰居說,她因為感情被騙才受了刺激,我想這樣的女人看看小鮮肉或許能暫時安撫她的情緒。結果沒想到她遭遇的網絡騙子就是一個小鮮肉,見著這樣的就想拿刀殺人,嚇得我后背都濕透了!”

      “您是怎么找到最佳解救機會的?”

      “要感謝那只小貓,它溜達過來聞孩子的臉,小孩兒緊張咳嗽一聲,我感覺機會來了,于是先要水后寫字條。門外的民警們配合得很好,從鄰居家端來一舀子自來水,我把寫好的字條遞給她,字條沒法兒扔啊!我就攥個紙團扔過去,趁她雙手展開字條的空當兒,就把水潑到她的臉上了!”

      “您的手是怎么受傷的?”

      “搶刀的時候一只手抓在刀刃上了。”

      “傷情嚴重嗎?”

      “沒什么,手心縫了六針。”

      “您五十八歲來派出所工作,下一步的目標是什么?”

      “只要不管后勤和食堂,干什么都行!”

      “我們都很佩服您的沉著和機智,第一天上崗就化解了這么危險的警情。現在回頭再看,您覺得化險為夷的關鍵因素是什么?”

      “應該是我的造型很像局長。”高利民認真地說。

      ......

      (未完待續,更多精彩內容請關注《啄木鳥》202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