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絡文學名家談寫作 我想吃肉：女扮男裝無CP——女頻小說類型拓展實踐
網(wǎng)絡文學蓬勃、鮮活地在這個時代生長著，以它的無限想象，以它的爛漫可愛，以它的現(xiàn)實沉思，給予這個國家數(shù)以億計的讀者以各種形式的能量與元氣，創(chuàng)造新的奇跡與可能。
網(wǎng)絡文學旺盛生發(fā)，始于寫作初心，成于時代機遇，更離不開所有寫作者一點一滴的耕耘。無論是知天命的閱歷還是Z時代的新浪潮，他們眼睛里閃爍著同樣的光芒，他們對于寫作的每一點思考，都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個日夜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中國作家網(wǎng)通過推出“網(wǎng)絡文學名家談寫作”專題，與眾多讀者一起重溫網(wǎng)絡文學名家們的寫作初心，分享他們的文學理念與創(chuàng)作細節(jié)。我們相信，多元與精彩，都將會在這里呈現(xiàn)。
（欄目主持：虞婧）
我想吃肉，1983年生，晉江文學城簽約作家。2008年開始創(chuàng)作，代表作《非主流清穿》《奸臣之女》《詩酒趁年華》《佳人在側(cè)》《女戶》《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等。《非主流清穿》已簽約影視改編，《奸臣之女》已簽約港澳出版、影視和有聲改編，《詩酒趁年華》已簽約有聲改編。《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榮獲網(wǎng)站vip強推獎章，常駐無CP+分站金榜，入選2022年晉江年終盤點優(yōu)秀作品，獲揚子江網(wǎng)文評論中心“網(wǎng)絡文學·青春榜”推薦。
一個常見的網(wǎng)絡小說刻板印象：網(wǎng)絡文學平臺分為男頻和女頻，男頻主打“事業(yè)”，女頻則通常與“言情”劃上等號。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小說也一樣。掙脫束縛通常從最貼體切膚的地方開始，追求愛情、婚姻自主自然而然地成為女性文學的一大主題。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著力點放到女性角色事業(yè)上的作品越來越多。
2022年5月，我開始寫《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到今年1月完結(jié)。我寫的是一個叫祝纓的女孩子的“冒險”故事，她的舞臺是整個世界，而不是“愛情”。她出生在一窮二白的神棍人家、被當成男孩撫養(yǎng)，因緣際會之下踏入京城，不斷學習、充實自我，找到了人生目標。完全不寫感情線（無CP）的作品在總體數(shù)量上仍然偏少，但嘗試創(chuàng)作的作者越來越多了。在此拋磚引玉，從人物設定以及劇情設置兩個方面，淺淺地分享一下自己的經(jīng)驗。
合理又與眾不同的人物設定
人設是會參與情節(jié)的。有趣的人物背景自帶情節(jié)和沖突、張力，會天然、自動地推動情節(jié)，潤物無聲地成為情節(jié)的一部分。
譬如“穿越”，一個穿越的人物，身上就會天然地帶著今人觀念與古人觀念相碰撞的沖突張力，帶出許多情節(jié)。當然，寫小祝的時候，我并沒有選擇“穿越”，而是從另一個方面切入——“不同”。一個與眾不同的主角，能夠更好地吸引讀者讀下去。因為“不同”，她才會在許多時候做令人意外的選擇，使情節(jié)往出人意料的方向發(fā)展。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是一部以架空古代為背景的小說，設定主角的時候，有一個極其重要的考慮因素。在古代背景下，一個女性角色想要有“事業(yè)”，而不是以“經(jīng)營家庭”為主業(yè)，是自帶矛盾沖突的。天然就能讓讀者產(chǎn)生好奇——她能怎么做？
解決這個難題的第一步，就是給她一個“合理的身份”或者說“處境”。
古代背景的設置，繞不開的一個問題是“古代女人是/不是這個樣子的”，會被讀者用“現(xiàn)實”來拷問。盡管現(xiàn)實永遠比小說更離奇、更挑戰(zhàn)刻板印象。但小說是需要邏輯的，需要給人物一個合理的設定，劇情的齒輪才能開始轉(zhuǎn)動。
我的第一層答案是“女扮男裝”，這不是一個新的設定，無論是花木蘭還是孟麗君，古來有之。當然，在古代背景下，這個設定會自帶相關的情節(jié)、阻力，譬如身份的保密等等。
第二層，就是要給這個設定一個合理的解釋，正常家庭不會讓女兒“女扮男裝”，必須能夠自圓其說。祝纓出生于偏僻鄉(xiāng)村，家里是受欺負的外來戶、黑戶神棍家庭，底層、貧困，所以養(yǎng)育子女也要計較劃不劃算，古代背景下有“溺嬰”陋習，尤其是女嬰。作為女嬰出生，她面臨著生命的危險，好在她有一個愛她的母親，宣稱她是個男嬰，就這樣活了下來。
在這兩層答案的基礎上，祝纓又有了第三層設定——天賦還不錯。這是個隱藏條件，這個天賦包括智力和體力兩個方面，如果這兩方面不較平均水平更高，她對性別的掩飾就容易露出馬腳。太笨或者太弱，很難長期偽裝，所以她要比較聰明、健康、有一定的學習思考能力。
祝纓的其他特點，都是基于以上三個基礎條件。貧困的神棍家庭，讓她自幼就混跡江湖、見識人性，也見慣了裝神弄鬼，對“神權”天然祛魅。沒有戶籍，她和她的家庭是不在“政權”掌控中的。因為是外來戶，所以她沒有“宗族”，家庭人口簡單。
神權、政權、族權，在祝纓這里，都不能成為她的信條，但她受這三者的壓迫并不比任何人少。
這樣的成長環(huán)境，面臨的永遠是“生存”問題，這就造就了祝纓“務實”的本色。“男子”的社會身分，讓她可以最大限度地野蠻生長，思維方式也更自由。祝纓與這個“古代背景”的倫理綱常、規(guī)范要求是格格不入的，用修真文的說法就是，她不符合這個環(huán)境的“天道”。這樣，一個比較“不同”或者說“異類”的人物就出現(xiàn)了。
祝纓是一只被壓到極限的彈簧，只要把她放到“古代背景”下，她自己就會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反彈。她把自己當“人”，但是環(huán)境不這么認為，必有沖突。封建社會的束縛如果抹殺不了她，她就要動手掀一掀這些束縛。
即便她務實的初心僅僅是開一間小茶鋪，她只要感知到環(huán)境變化或遇到事件，擁有這些特質(zhì)的她，就會主動地引領劇情。
僅有這些是不夠的，作為主角、正面角色，她不能只是一個強悍的“工具人”，還要有柔軟的部分，即使不多（再理性），也要有，這也需要有合理的來源——愛。豐沛的母愛，不太多但還算有的父愛，以及遇到了很有愛心的花姐，這讓祝纓不至于成為一個純?nèi)坏墓娜宋铮兂商├罩葡碌淖縿e林。
配角的設定也同此理。
事業(yè)線設定：大膽做夢，邏輯自洽
人設確定之后，就要確定一下事業(yè)線了。祝纓由于有了上述的人設，所以她是沒有“以家庭為事業(yè)”的執(zhí)念的。她的社會性別是“男性”，所以她的事業(yè)也就是大環(huán)境中與所有男性一樣的事業(yè)。我選擇寫了“官場”。
古代背景下女性以正式的外朝官員而不是后宮“女官”的面目出現(xiàn)，就要再次面臨合理性的拷問。我的回答是，當然合理，也當然可以。不提一些傳奇小說，現(xiàn)實歷史中，這樣的女性人物雖然罕見，但也有。譬如南朝做到揚州從事的婁逞、五代做到司戶參軍的黃崇嘏、明代的秦良玉等等。
即使沒有這幾位優(yōu)秀的女性真實存在，我的答案仍然是——當然合理，也當然可以。
文學創(chuàng)作是在織夢，如果連做夢都不敢放開膽子，還寫什么小說呢？只要能夠自圓其說，為什么不可以呢？
“官場”不好寫，尤其對女性創(chuàng)作者而言，這些是需要“補課”的，但也不必畏首畏尾不敢嘗試，自己先設限，然后承受“女性文學只知道情情愛愛格局小”的偏見。與天賦、思想、格局無關，僅僅是還沒有熟練而已，之后會越寫越成熟。
具體的實踐，首先是材料的搜集。“古代”只是一個詞，但是涵蓋的范圍很廣。盡管是架空，寫作必然有所依托，在漫長的歷史中，歷朝歷代情況都不相同，每個時期的官職、生態(tài)都有其特點。在動筆之前，需要確定好相應的歷史階段，確定好官制，避免出現(xiàn)常識、邏輯上的錯誤，譬如，如果是中央集權高度發(fā)達，世家門閥就不可能把持朝政。《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的“官場”以唐代為范本，《唐六典》《唐律疏議》等參考資料就是必須的，此外就是一些日常知識的積累。
接下來就是“大膽做夢”了，祝纓的事業(yè)是不斷遞進的，官場上的進步，主要體現(xiàn)在升職上。在當時的背景下，一個出身寒微的人想要升職是很困難的，因此個人努力之外，她還需要有社交，有事件的發(fā)生和利益的置換，這些都需要有細節(jié)來填充。寫她做了什么事，有了什么樣的成績，又因為有什么樣的上司等等才獲得了升職。同時，適當?shù)孛鑼懖煌矸荼尘暗耐诺男螒B(tài)，敵、友等等，都能讓文章顯得飽滿。
這樣，一篇小說的大致框架就出現(xiàn)了。
至于“無CP”，不寫感情線，從個人的角度而言，我認為人生在世，感情線不一定是每個人的主線，也不一定是故事的主線。寫作上，我還是想做個實驗，一是女性角色不一定非要有感情線，二是按照人物、情節(jié)、背景設定來看，能夠理解她、與她對等的男性角色幾乎是沒有的，她也不可能去愛一個不理解自己的人，所以不添加這條線。
把一個邏輯自洽的、有特點的人物放到一個比較完整的環(huán)境背景里，一個小說的世界就開始運行了。
盼同好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