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西部》2024年第2期|鮮章平:夢圓可克達拉
      來源:《西部》2024年第2期 | 鮮章平  2024年03月21日08:11

      鮮章平,中國金融作協會員。在《中國作家》《詩選刊》《散文選刊》《綠洲》《伊犁河》等報刊發表散文、詩歌、小說等作品100多萬字,出版詩歌、散文集、長篇小說等7部,其中散文集《阿力瑪里記憶》獲2017年度新疆兵團文藝精品扶持項目。

      “待到草原上吹來春風,可克達拉改變了模樣,姑娘就會來伴你的琴聲……”

      ——《草原之夜》

      一條路,連接歷史走向未來

      當我走向可克達拉——這座誕生于新時代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八座城市,入城口的一座雕塑和七一七大道的路標引起了我的好奇,同行的軍墾老戰士閆欣秋娓娓道來,解開了我心中的謎團。

      原來,追溯第四師可克達拉市的歷史,其下轄的72團是一支彪炳史冊的部隊,它的前身是1927年誕生于湘贛蘇區的農民自衛隊,后發展為紅二方面軍第六軍團,抗日戰爭時期是赫赫有名的八路軍一二零師三五九旅七一七團。1949年10月奉命進軍新疆解放大西北,駐扎在南疆阿克蘇一帶。1951年又奉命揮師北上,徒步翻越天山,進駐伊犁河谷剿匪。1952年在亙古荒原上點燃了墾荒的篝火,這些在解放戰爭年代屢立奇功的英雄戰士又成為屯墾戍邊的先驅者。

      作為一座新建城市,可克達拉博物館尚在建設中,城市規劃展示館便暫時多了個功能,展示歷史的足跡。在這里,129位將軍向人們訴說著曾經的苦難和輝煌。隨著解說員的講述,一個個英魂,像電影中的蒙太奇,在我的心頭閃現。祁連山上屹立的身影,和長津湖戰役中冰雕連戰士一樣悲壯。還有更多的戰士,沒有在槍林彈雨中倒下,卻倒在屯墾戍邊的路上,長眠于亙古荒原。我不禁感嘆,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顯得多么渺小,可是我們的戰士,硬是憑著一腔忠誠,在荒涼的西部邊陲開創了一片新天地!

      1952年2月,進疆部隊歷經艱險終于完成了解放新疆和剿匪的任務,卻突然接到了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發布的關于部隊整編的命令:“你們現在可以把戰斗的武器封存起來,拿起生產建設的武器,當祖國需要召喚你們的時候,我將命令你們重新拿起戰斗的武器,捍衛祖國!”十萬大軍就地轉業,為了貫徹上級“不與民爭利”的精神,等待他們的,是一片鹽堿地和蘆葦叢生的無人區——三五九旅七一七團駐地被哈薩克牧民稱作“肖爾布拉克”(哈薩克語堿水泉的意思)。

      可以想象,當年這些從戰火中幸存的勇士是多么渴望回到家鄉和親人團聚,是多么渴望從此過上“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啊!可是,歷史的抉擇卻讓他們的夢想成空。面對突然下達的命令,這些在艱苦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戰士雖然也有怨言,但還是迅速投入新的“戰斗”中。在那個艱苦的年代,任何人沒有個人的利益,當祖國需要的時候,只能是堅決服從和無私奉獻。他們或許不知道,自己即將為此獻出一生,開創新中國屯墾戍邊的偉業。

      據史料記載,1952年的冬天,是肖爾布拉克有史以來最寒冷的冬天,農歷“三九、四九”期間平均氣溫在零下40攝氏度以下,最低時達到了零下47攝氏度。可就是在這種極寒天氣下,紅軍團吹響了向荒原宣戰的號角,同時進行修渠和翻地的任務。土凍得像石頭一樣硬,十字鎬挖下去只能見到一道白印子。戰士們握十字鎬、坎土曼的手被震得滿手血口子,手套和著血水跟手掌凍在了一起。可是,凍土再硬硬不過戰士們的意志,大家的干勁絲毫不減,勞動競賽的號子驚飛了野鴨,驚跑了野豬和狐貍。

      在野外勞累了一天的戰士回到四面透風的地窩子,卻發覺自己用牛皮縫制的皮筒子凍在腳上脫不下來了。大家只好用木棒敲著,互相幫助拉扯下來。就是這個冬天,正在熱火朝天展開勞動競賽的戰士們受到了一場寒流的突然襲擊,全團370名戰士被凍傷,很多人因此落下了終生的殘疾。

      為了解決取暖和生活用煤,戰士們拉上小爬犁,到80公里外的尼勒克縣拉煤,一次往返需要三四天時間,一人只能拉回一百多公斤煤。煤炭供應不上的時候,實在凍得睡不著覺,戰士們就起來跑步,以此來減輕寒意。

      即使條件如此惡劣,廣大的紅軍團戰士仍然創造了每人每天挖土十多立方的好成績。有一個小組甚至創造了日均挖土二十多立方的奇跡!第二年春天,看著像巨龍一樣蜿蜒十多公里的排堿渠,當地的哈薩克牧民高興地說:“解放軍治住了堿水溝,加克斯(哈薩克語非常棒的意思)!”

      隨后的三年,整編后的農四師十團在廣袤的伊犁大地上打響了全面墾荒的戰役,生產區域橫跨新源、鞏留、特克斯、尼勒克、昭蘇、霍城、伊寧7個縣,耕地面積擴大到9萬多畝,不僅解決了自給自足的問題,而且逐年向國家上繳公糧,實現了屯墾戍邊的初級目標。

      接到西干大渠修建任務已是入冬時節,時間緊,技術人員奇缺,戰士們就一邊學一邊干。沒有工具,重機槍上安裝一個盛水的玻璃瓶子當瞄準鏡,三支槍架在一起就是三腳架……

      在夏季麥收勞動競賽中,排長張樹清創造了日捆麥子1293捆的最高紀錄;大車班長張喜明反復琢磨,在大車后加裝柳條擋板,使裝載量成倍增加。隨著農業機械的增加,團成立了修配廠,鐵工組組長涂大旺土法上馬,自制了木質電動、馬拉兩用揚場機、抽水機、水稻加工機、平地機、剝料機等農機具,獲得“技術革新標兵”和“軍墾土專家”稱號。

      正因為有著如此光榮而輝煌的歷史,在第四師規劃可克達拉市的過程中,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用紅軍團曾經的番號來命名一條主干道。于是,“七一七”便從歷史走入現實,成為一座軍墾新城的大動脈。

      當我站在七一七大道旁,看著呼嘯而過的車流,恍若進入時光隧道,從第四師可克達拉市的昨天走入今天,走向明天。

      一棵草,幾經風雨香飄世界

      當我接受“中國一日·走進中華文明”文學主題實踐活動任務時,我的腦海里立即浮現出家鄉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海,還有這片花海的締造者——被譽為“中國薰衣草之父”的徐春棠。恰逢薰衣草花盛開的季節,在前往伊犁的火車上,和我一路同行的乘客,嘰嘰喳喳地憧憬著這片象征愛情的花海。

      說起薰衣草,過去世人只知道日本的北海道、法國的普羅旺斯和俄羅斯的高加索地區,如今在中國西部,新疆伊犁成為當之無愧的世界四大薰衣草產地之一。可是有誰知道,當初她是經歷了怎樣的艱難,才鑄就了今天的輝煌。

      1963年8月11日,年僅19歲的徐春棠剛剛從上海輕工業學校畢業,就報名參加邊疆建設,來到了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四師清水河農場工作。

      從此,注定了他和薰衣草事業一生的情緣。

      薰衣草原本生長在阿爾卑斯山和地中海北岸一帶,是世界重要的香精原料,被稱為“香草之后”,還有“芳香藥草”之美譽,自古就廣泛用于醫療,可以治療七十多種疾病,被稱為“藍色的金子”, 可是這“藍色金子” 當時僅有法國生產。

      1956年后,中國科學院和當時的國家輕工業部香料研究所從國外引進薰衣草種子,先后在北京、上海、西安、重慶、河南等地試種都未成功。1964年,試種薰衣草的任務下達到兵團,由于伊犁河谷與法國普羅旺斯同處一個緯度,氣候和土壤條件也非常相似,兵團確定四師清水河農場(先后更名為65團、66團清水河社政辦)和誼群農場(現70團)作為實驗基地。

      徐春棠作為技術員,承擔起了這一重任,同時接受原國家輕工業部《薰衣草區試栽培技術研究》的課題。在當時特殊的國際環境和政治環境下,這被當成一項保密工作悄悄進行。

      從法國引進的10克薰衣草種子送到65團后,徐春棠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地試種了一小塊,僅有幾平方米,每天守護、觀察、記錄、研究……怕晚上溫度低凍壞幼苗,徐春棠就用蘆葦和麥草編織草簾,晚上蓋早上揭,天天如此。

      薰衣草種子小、皮厚,不易發芽,最初出苗率只有1.4%,這可愁壞了徐春棠。經過一次次嘗試,他從冬小麥種植中受到啟發,試驗冬播,使出苗率提高到90%。后來,他又借鑒葡萄埋土越冬、開春取土掀“被”的辦法,使成活率提高到95%以上。

      寒來暑往,歷經無數次的失敗,徐春棠終于使薰衣草在伊犁渡過了出苗、成活、繁育、越冬幾大難關,1966年至1969年培育種苗10.4畝,為擴大生產提供了條件。1971年,65團種植薰衣草76畝、產精油15公斤。當年65團被原國家輕工業部確定為國家薰衣草精油生產基地。

      1980年,65團薰衣草種植面積發展到2071畝,精油產量1502.2公斤,1984年精油產量為1980年的兩倍還多。

      1984年徐春棠被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授予勞動模范稱號,同年成為全國青聯會員和新疆青聯常委。這時候,四師黨委提出任命徐春棠為65團副團長的議案,沒想到徐春棠知道后,第一時間找到了師主要領導,委婉謝絕。因為,他心里明白,一旦當了行政領導,就意味著自己將要與心愛的薰衣草事業告別。

      直到1986年春,完成了薰衣草從栽培到加工的全部課題,師黨委再次下達將他調到四師農業局的任命,徐春棠才帶著自己撰寫的《薰衣草的栽培和加工》等技術資料離開了他生活和奮斗了20多年的65團,把理想的種子撒向更廣闊的田野,開始在四師大面積推廣種植薰衣草。

      隨著薰衣草種植面積的不斷擴大,生產加工精油成為當務之急。20世紀60年代末,徐春棠自行設計制造了一套一次可加工50公斤薰衣草的蒸餾鍋,到20世紀70年代末改進到一次性可加工300公斤。迄今為止,伊犁加工薰衣草精油所用蒸餾鍋都是在徐春棠的設計基礎上不斷改進而來的。

      在四師可克達拉市檔案館,我見到了十幾盒關于薰衣草種植、管理、加工的檔案。雖然隨著歲月的流逝,這些紙張已經變得發黃,但卻裝訂成冊,整整齊齊。我從中發現了徐春棠親手設計制作的薰衣草精油加工機械圖紙,參與制訂《中國薰衣草精油國家標準》《中國椒樣薄荷油國家標準》,撰寫《中國香料香精發展史》和《中國香料工業發展史》所參考的相關資料。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正是這些標準的制定,使中國薰衣草生產加工實現了與國際接軌。

      作為一名科研人員,徐春棠一輩子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薰衣草的育種、栽培、加工,并且圓滿完成了從實踐到理論的全過程,這種工匠精神,正是中國的薰衣草產業走向世界的根基所在。他也因此當之無愧地被譽為“中國薰衣草之父”。

      2004年春,徐春棠到了退休年齡,此時,兵團組織省級勞模赴深圳、廣州、上海等地參觀,患病的徐春棠沒有給自己留點時間看病,而是借此機會一頭扎進了薰衣草產品銷售市場。回到伊犁,他仍然奔波在各團場的薰衣草地里。2005年,退休一年的徐春棠病逝于上海。他創建的薰衣草王國,卻越來越繁茂地燦爛于伊犁大地。

      由于生產規模和工藝的領先,20世紀90年代,65團被國家農業部命名為“中國薰衣草之鄉”。伊犁薰衣草香飄世界。

      如今,行走在伊犁大地上,無論是一閃而過的國道旁,還是熙熙攘攘的城市里,矗立最多的廣告牌,就是薰衣草。還有鱗次櫛比的薰衣草產品專賣店,伊帕爾汗、紫蘇麗人、解憂公主、西域香源……一串串具有濃郁民族特色的名字,像一張張靚麗名片展示著迷人的魅力。

      2014年,我采訪過徐春棠的學生,曾經獲得“全國科普惠農興村帶頭人”稱號的戴玖勤,如今已被歲月染白了兩鬢,唯一不變的,是他的激情和豁達。說到自己曾經承擔的薰衣草太空育種項目,他依舊自豪不已:“我們不叫法國藍,也不叫北海道藍,我們叫太空藍,這是中國自己培育的新品種!”

      在戴玖勤的試驗田里,他充滿豪情地告訴我:“你別看我這一分地不到,卻有二百多簇薰衣草,每一簇都不相同,這就是我的財富。我已經退休五年了,之所以要堅持,就是要讓大家知道,兵團的薰衣草事業還有人在研究,老師的夢想還有人在繼續!”

      第四師70團2連,職工霍喜龍正在自己的種植基地里查看“太空藍”新品系的長勢。作為“太空藍”新品最大的受益者之一,他通過網絡把生意做到了全國各地,每年除了賣精油和干花,薰衣草種苗成了他獨辟蹊徑的一大收入。浪漫的愛情之花,也有了越來越多的幸福花園。

      一首歌,見證愛情歌唱生活

      在可克達拉市草原之夜廣場雕塑前,一個小伙推著輪椅,輪椅上的老人遲疑地問道:“這就是咱們的可克達拉?”

      “是的,您看那座大橋,就是可克達拉大橋,橋上的字是原來的文化部部長王蒙寫的!”順著兒子所指的方向望去,老人開心地笑了。

      “可克”是哈薩克語,意為“綠色”,“達拉”是蒙古語,意為“原野”。“可克達拉”是糅合哈薩克語和蒙古語后產生的地名,是“綠色原野”的意思。歷史上這里曾經是察合臺汗國和準噶爾汗國的游牧草場,水草豐茂,盛極一時。我想,從這個地名是不是也可以看出歷史上各族人民在這里休戚與共的幸福場景呢?

      1954年,解放了伊犁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新疆軍區五軍十五師全體官兵集體轉業,在這里安營扎寨、屯墾戍邊,很快就建成了初具規模的綠洲城鎮。

      1958年,八一電影制片廠導演張加毅受周總理和王震將軍指派,來到可克達拉拍攝大型彩色紀錄片,向國慶十周年獻禮。

      來到新疆伊犁后,張加毅和新疆軍區文工團的作曲家田歌,同軍墾戰士們一起住地窩子,一起勞動體驗生活,但即使如此,兩人一時半會也沒有找到創作的靈感。

      一天傍晚,夕陽西下。張加毅導演約了田歌,沿著伊犁河信馬由韁緩緩而行。忽然,一幅如詩如歌的“立體畫”呈現在他們眼前——在一抹晚霞的映襯下,叢叢蘆葦在夕陽下閃爍著耀眼的光亮,縷縷青煙從蘆葦叢中裊裊升起,一群年輕人把打來的獵物掛在木架上,一個維吾爾族小伙子彈奏著都塔爾在輕聲歌唱……

      “小伙子,你唱的是什么歌啊?”張加毅和田歌被眼前的情景迷住了。“我在歌唱勞動,歌唱愛情,歌唱幸福的今天和明天……”小伙子開心地大聲回答。

      大家正說得高興時,一位三十多歲的戰士突然捂住臉哭出了聲,張導見他哭得很傷心,就拉住他的手來安慰,小伙子向張導傾訴了原委。原來這位山東籍的戰士去年冬天去烏魯木齊參加勞模表彰大會,認識了一位來自石河子墾區的女勞模。兩人一見鐘情,互相表達了愛慕之心,約好回團場后互相寫信聯系,再定下結婚時間。可小伙子回到可克達拉后,寫的信一封也沒法寄出去,也無法收到姑娘的來信,他只有拿起姑娘的照片看了又看,再放進貼身的襯衣口袋里。由于無法通信,焦慮萬分,他朝思暮想,經常跑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大路上去詢問來往車輛,但都聯系不上他的心上人。因此,他剛才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看著傷心的兵團戰士,張加毅的心靈被觸動了,他對田歌說:“小田,我想寫一首歌,一首關于愛情的歌,我要寫出來,你敢譜嗎?”

      “張導,你敢寫,我就敢譜!”田歌當即拍著胸脯回應。

      就這樣,《草原之夜》成為《綠色的原野》這部紀錄片的主題歌,受到了周總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贊揚,很快在世界上廣為傳唱。

      1990年,《草原之夜》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命名為世界著名“東方小夜曲”,而且是我國第一首被列入世界名曲的藝術經典曲目。

      經過半個多世紀的開發建設,老一代軍墾人在這里“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幾代兵團人接力奮斗,默默奉獻,不僅收獲了事業,也收獲了愛情。

      “可克達拉改變了模樣,姑娘就會來伴我的琴聲……”隨著公園里的音樂聲響起,一群充滿活力的年輕人雀躍而來。原來,這是附近的維吾爾族村民來到可克達拉舉辦婚禮,成立八年來,可克達拉已經成為一顆璀璨的明珠,冉冉升起在中國西部。

      一瓶酒,充滿傳奇歷久彌香

      在伊力特酒文化產業園的博物館里,一瓶由前人大副委員長鐵木爾·達瓦買提題寫的“新疆第一酒”的展品吸引了我,這瓶具有收藏價值的濃香型白酒標價19800元,可謂是天價了。可是想起為了這瓶酒的誕生,曾經流血流汗的一代又一代軍墾釀酒人,我想說它是無價之寶一點也不過分。因為,這是一瓶出自紅軍團的酒,它的液體里蘊含著紅色基因。

      1955年,為了解決戰士們冬天的御寒問題,時任10團(72團的前身)團長的馮祖武提出了組建燒酒班的想法。于是,在一無設備二無技術三無資金的情況下,一個由紅軍團戰士組成的釀酒組就這樣成立了。

      紅軍團的戰士們打仗是英雄,生產建設同樣不含糊。他們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硬是解決了一個又一個難題。首先從200多公里外的伊寧市找到了一個一米多深、700多公斤重的大鐵鍋。為了拉回這口鍋,三名戰士趕著套有三匹大馬的槽子車就出發了。由于鍋大車身短,鍋裝上車就沒有人可坐的位置了,三位戰士只好徒步跟車。一路上,餓了啃幾口干馕,渴了喝幾口河水。夜晚,一人放哨喂馬,二人鉆到車底下瞇一會兒。成群的蚊子像轟炸機一樣輪番進攻,一巴掌打下去,滿手是血。秋天的夜晚,寒氣襲來,實在睡不成,就卷起莫合煙一邊熏蚊子,一邊侃大山。三天三夜,走了近200公里的路程。當馬車駛進廠區時,戰士們像迎接新娘子一樣隆重熱烈。可是,當大家圍著大鍋撫摸著,興奮地談笑時,三位戰士早已躺在鋪上打起了呼嚕。

      修窖池時遇到了麻煩。沒有磚,怎么辦?一等功臣、燒酒組長程依富提出了用木板代替的辦法,很快用松木板包邊,能裝800公斤曲糧的大窖池就建成了。

      鞏乃斯草原特有的芨芨草這時也派上了用場。為了防止磨碎的糧食漏下鍋底,又不影響蒸汽的上升,裝鍋前先鋪上一層柳條編的篦子,在篦子上面加鋪一層芨芨草簾子。編簾子前先把幾根芨芨草綁在一起,再編起來,這樣打成的簾子比一般的芨芨草門簾要厚實得多,效果自然也要好得多。

      1955年11月20日7時整,隨著嘩嘩的水聲,一股晶瑩剔透的液體從木桶中緩緩流出。“成功了!成功了!”人們歡呼起來。

      很快,10團的燒酒不僅自給自足,還給兄弟單位“友情”供應。1959年,越南民主共和國主席胡志明訪問新疆,兵團司令員陶峙岳將軍用10團白酒招待,胡主席連連盛贊為“新疆茅臺”。

      隨著時間的發酵,紅軍團戰士釀出的白酒成為20世紀新疆最緊俏的商品之一,親朋聚會、紅白喜事,能拿出幾瓶伊犁大曲,主人的臉上總洋溢著驕傲的笑容。

      既然能火遍天山南北,為什么就不能去大江大海闖闖呢?20世紀90年代,伊犁大曲的傳人走出星星峽,沿著當年父輩走過的路一路向東攻城拔寨,迅速打通隴海線,先后在蘭州——西安——鄭州熱賣,最后在號稱“一年喝倒一個品牌”的西子湖畔扎下根來,至今在江浙擁有一席之地。這個時期,中央電視臺黃金時段播出的廣告語“英雄本色,伊力特曲”令我們這些兵團子弟驕傲不已。

      如今的“伊力特”,作為新疆唯一一家白酒上市公司,落子軍墾新城可克達拉,建起了國家4A級旅游景區伊力特酒文化產業園,成為可克達拉市的一張新名片。

      “鋼與鐵的信仰,歷經了歲月滄桑。天和地的守望,孕育出美酒之鄉。”這是我為“伊力特”寫的一首歌詞,也是我對伊力特人發自內心的敬仰。

      一個人,接力奮斗夢圓絲路

      “如果沒有丁憬,就沒有可克達拉的今天!”出租車司機王志輝這樣對我說。在可克達拉市,我聽到最多的,也是這個名字。

      這不僅僅是對丁憬個人的肯定,更是對援疆干部的認可。

      “您遙遙走來讓這里變模樣,綠色的原野上春風送吉祥。您的忠誠銘刻在萬仞天山上,動人的琴聲長流淌您的榮光……”這是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獻禮建黨100周年原創劇目、兵團猛進秦劇團以丁憬為原型創排的大型秦腔現代戲《在綠色原野上》。

      2011年底,時任江蘇省鎮江市副市長的丁憬積極響應黨中央對口援疆的號召,義無反顧來到新疆。四師和鎮江聯合成立了鎮江市對口支援四師前方指揮組,由丁憬任組長,同時兼任四師副師長、霍爾果斯經濟開發區兵團分區管委會黨組書記、主任。他帶來了新的發展理念——大跑道才能起落大飛機,大平臺才能承載大企業。很快他用行動兌現了承諾,兵團分區實現了“五年任務,兩年完成”,建成了基礎設施完備的國家級園區,沿海企業紛紛落地,2018年實現稅收17億元。第一期援疆任務結束,丁憬沒走。第二期結束,他干脆申請由援疆改為任職。2016年,他正式出任四師師長、可克達拉市市長。按他的話說,不為別的,只想“為咱兵團干點事”。

      任師長、市長后,丁憬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可克達拉的城市建設中。作為參與了國家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丁憬深知環境對一個城市的重要性。他提出了“以綠蔭城、以水潤城、以文化城、以產興城”的建城理念。城市怎么規劃,園區怎么建設,樹怎么種植,甚至小到每個公園,每一處景怎么設計,他都會和具體的執行者溝通交流。毫不夸張地說,每一個可克達拉市的建設者說起丁憬,都能講出一兩個和自己相關的細節,因為他干起工作來什么都不顧,隨時隨地都會出現在第一現場。記得剛任師長不久,他發現了可克達拉市一個致命的缺陷,整個城市竟然沒有設計規劃雨水收集工程,這時候城市基礎建設進行了兩年多,大部分地下管網已經鋪設完成,他氣得直拍桌子,難道你們覺得北方城市就不會出現洪澇?伊犁號稱“中亞濕島”,難道雨水會小得了?這個錯誤一定要糾正,我們不能做歷史的罪人!項目部迅速采取補救措施。

      為了實現“以綠蔭城”,2015年城市掛牌后,可克達拉開展了持續不斷的綠化攻堅戰。這時兵團人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體現出來了。老軍墾把自家門前長了幾十年的大柳樹捐了出來,團場職工把更新的果樹都捐出來,各團場連隊把最好的樹捐出來了,招商引資企業也捐款去內地買來了珍稀樹種……這才有了今天29個主題公園組成的城市綠肺和50%的綠化率。徜徉在這個城市里,隨處可見的野生動物,甚至讓人很難分清,究竟是可克達拉走近了山水,還是山水本身就蘊藏在可克達拉之中。

      漫步可克達拉,我驚喜地發現,無論是整體規劃,還是一街一景,都蘊含著卓爾不凡的氣質,甚至每一盞路燈上,都烙著可克達拉獨特的印記,顯示著中華文脈的薪火相傳。在這里,所有南北走向的道路都是用祖國的山脈來命名,所有東西走向的道路都是用祖國的江河來命名,這不正是胸懷祖國山河,不忘穩疆固邊使命的無聲誓言嗎?在這里,處處充滿了藝術氣息,著名作家王蒙、當代雕塑第一人吳為山、篆刻大家韓天衡、書法家言恭達、尉天池……一個個當代文學藝術名家慕名而來,留下了永久的足跡,使這座軍墾新城更加耐人尋味。

      “塞外江南”一直是伊犁人引以為豪的美稱,而鎮江援疆人,則真正讓“塞外”和“江南”融合在可克達拉,使她成為一個地標性的城市。

      2020年的春天,積勞成疾的丁憬走了,可是在他的影響下,更多的援疆人來了。

      陪同我采風的過程中,閆欣秋老人說起自己從地窩子搬到土坯房又搬到樓房,再到今天可克達拉市的別墅,滿眼說不盡的自豪和幸福,這要感謝黨的政策好,也要感謝鎮江人民對邊疆的情誼!

      可克達拉,一座承載著紅色基因、綠色交響、紫色浪漫、七彩夢想的城市,隨著國家援疆戰略的落地,幾代兵團人正在這里開枝散葉,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