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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茫的大唐詩歌銀河系，有一顆青春之星，炯然高華，瑩美奇絕。那就是初唐“四杰”之冠的你——王勃。

——《秋水長天一—王勃傳》

一

王勃《滕王閣序》名句：

落霞與孤鶩齊飛，

秋水共長天一色。

化典庾信《馬射賦》文句：

落花與芝蓋齊飛，

楊柳共春旗一色。

緣何前者千古傳唱，后者鮮為人知？兩相比看，遂見知曉。

前者：落霞，孤鶩。秋水，長天。

后者：落花，芝蓋。楊柳，春旗。

王勃詩句意象生動，美感強烈。意境宏闊，氣象恢弘。平平仄仄，蔚為壯觀，躍然紙上，驚泣天地。

更有王勃上下兩句，一動一靜，亦色亦空。

近景特寫：落霞孤鶩比翼翔舞，動感極是強烈。落霞色彩繽紛，驚艷耀眼。孤鶩振翅搏擊，間或似有鳴聲響徹。

畫面切換：秋水長天渾然一色，湛藍無垠。秋水寧靜，宛若潤玉。長天高遠，一碧萬頃。

兩句對比鮮明，出神入化。

如何不把人端端地愛煞。

歷史的眼睛天真無邪 ！

二

王勃名篇《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海內存知己 ，天涯若比鄰”，風一般流傳于民間市井小巷，翹楚于歷代送別詩詞之林。張九齡《 送韋城李少府》飄忽王勃此詩影子：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

《送杜少府之任蜀川》系王勃青春熱血澎湃之作，尚有“少年不知愁滋味”之韻。其之后所賦《江亭夜月送別·其二》“：

亂煙籠碧砌，

飛月向南端。

寂寞離亭掩，

江山此夜寒。

此詩沉郁幽深，料峭凜冽。煙籠月飛，曲盡人間千結離腸。一掩一寒， 奇絕世上萬般別緒。

人間尋常一幕別離場景，竟引得萬里江山為之一夜寒徹，好一個“寒”字了得！

果真是：穎然奪得千峰翠色來 ，卻令六宮粉黛無顏色。

三

詠春詩古今多矣，而王勃畢竟一枝獨秀，技壓群芳：

東園垂柳徑，

西堰落花津。

物色連三月，

風光繞四鄰。

鳥飛村覺曙，

魚戲水知春。

初晴山院里，

何處染囂塵。（《仲春郊外》）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鴨子、蜻蜓，皆為可感可觸的生命之物，敏感于春情春態自是情理之中。

村與水，皆屬自然靜物，而王勃通過鳥飛魚游，賦之以知覺與魂靈。幽幽村莊栩栩然吸附了生命，沉沉靜水勃勃乎煥發了靈性。獨辟蹊徑，獨具匠心。傳神寫照，神來之筆。

四

有一種說法：大唐詩歌大幕，由公元676年那個溺水南海的詩人開啟。

詩人寫下《滕王閣序》次年之夏，南渡赴交趾探望父親，歸途溺海驚悸致死。這個詩人，便是時年27歲的王勃。

之前，大唐開國50多年的詩人詩作，仿佛只是一段詩意的耐心鋪墊與烘托。

有人統計《全唐詩》49000多首詩里，掛著月亮的詩篇約為5377首，占比11%。《唐詩三百首》中，月亮游弋的詩，81首，占比27%。而最早且最美的月亮詩，當推“初唐四杰”王勃《山扉夜坐》：

抱琴開野室 ，

攜酒對情人 。

林塘花月下 ，

別似一家春 。

此為王勃現存詩篇里極少、甚至是唯一一首描寫到“情人”的詩歌。

詩中花月春情，琴酒年華，是王勃個人俊采星馳、青春綻放的實錄，更是青春蓬勃、激情飛揚初唐氣象的寫照，也是大唐詩歌星漢燦爛、洪波涌動的昭示與象征。

五

自然界的天光云影，都是任憑詩人主觀剪裁點染的風物。而詩人語意，常有似曾相識之巧合。或屬有意承襲，或為所見略同。

王勃《秋江送別二首》：

誰謂波瀾才一水，

已覺山川是兩鄉。

王昌齡《送柴侍御》：

青山一道同云雨，

明月何曾是兩鄉。

王勃《重別薛華唐》：

明月沉珠浦，

秋風濯錦川。

……

窮途唯有淚，

還望獨潸然。

陳子昂《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

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 ，

獨愴然而涕下。

六

讀王勃“林塘花月下 ”詩句，遂想到初為樂府吳聲歌曲名的《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原為一首10段結構的琵琶古曲，《舊唐書》說是由“陳后主作”。隋煬帝楊廣有同題詩流傳，張若虛更以《春江花月夜》孤篇風騷全唐。

而王勃“秋水共長天一色”，又令人想到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且以此作王勃的一釋注腳，細細想來卻也不失幾分貼切。

七

時間：時維九月，序屬三秋。上元二年（675年）九月九日。

地點：洪州（今南昌市）贛江岸畔滕王閣。

背景：滕王閣層巒聳翠人云霄，飛閣流丹臨江水。八郡風俗冠之最，四時物侯標其新。

修葺告成，張燈結彩。重陽雅集，盛裝迎客。

人物：王勃。閻都督。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靜靜流淌的秋江，綿綿舒卷的秋云，屏氣斂息，急切期待即將登場的王勃，以一篇橫空出世的《滕王閣序》，令洪都風月，從此江山無價。

聚光。其余不表，此處單說王勃《滕王閣序·詩》：

滕王高閣臨江渚，

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云，

朱簾暮卷西山雨。

閑云潭影日悠悠，

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

檻外長江空自流。

寫畢，王勃提起筆來，作一眼深情端詳，仿佛與筆做什么交流。突然，他“嗖”地將筆向窗外擲去。

筆若箭矢，穿過滕王閣軒窗，穿過低徊的云層，落入秋江寒水，激起千重浪花，萬聲喝彩……

而那一個“流”字，狂狷而有度，骨傲而氣昂。像黃河之水飛天而來，若碧霄青云雄然高視。

王勃收起行裝，推門像一朵煙霞孤然飄去。

驀然，閻都督尖叫一聲：緣何“空”了一字！

閣中帝子今何在？

檻外長江__自流”。

好生奇怪。在場文人雅士有說當為“水”字，有說應是“獨”字，皆未能讓人滿意。

閻都督遂命人快馬追趕王勃，把落了的字請回來。

差人追到王勃，王勃隨從道：子安一字值千金……

差使返回稟報，閻都督暗想：分明是在敲詐本官。又一轉念：如此難得詩章，斷然不可少一字。不如隨他的愿，這樣本官也落個禮賢下士的好名聲。

閻都督命人備好銀兩，親率眾位，趕到王勃住處。

王勃讓隨從接過銀子，故作驚訝：子安為文，向來未有空字。此處雖空不空，因空而空。空者空也，空也空者……

見眾人面面相覷，王勃笑道：

閣中帝子今何在？

檻外長江空自流。

大家聽后齊聲稱妙。

閻都督擊掌而贊：一字千金，俊采星馳，惟子安莫屬！

當晚，閻都督又設專宴酬謝王勃。

極度興奮，閻都督多飲了幾杯，又靠近窗戶，汗出受風，即刻便覺骨節酸痛，一陣咳喘。

有名醫來診，欲以麻黃為藥。

略懂中醫的閻都督喘著氣說：麻黃乃峻利之藥，我已年邁，恐受之不起……

這時，一旁的王勃說話了：藥療莫若食療，閻公不妨食一碟當地小菜試之。

一碟小菜？眾人便報之以訝驚之聲。

王勃又道：先以蘇葉和麻黃濃煎取汁，再與浸泡大豆一并煮熟發酵，即成當地所謂的“豆豉”……

眾人滿臉狐疑，只聽閻都督咳嗽一聲說：豆豉性平，解腥和胃，驅寒清毒，子安此言信矣……

眾人自是有所不知，醫學實乃王勃最初的“專業”。

紫葉吟風，蒼條振雪。天賦一懷奇才，地賜一副傲骨。以耿介頂天，以真善立地，以才思傲世。這是詩人王勃，文學家王勃。

龍朔元年（661年）冬天，12歲的王子安，懷燃一團“知醫盡孝”的熱望，獨自跑到長安，虔誠拜民間神醫曹元夫子為師，揭開以孝為先、求師學醫的人生幕帷。

曹夫子為上古秘籍《黃帝八十一難經》直系傳人，此秘籍先由歧伯傳于黃帝，中經53位傳人方至夫子曹元之手，其間有首次厘定原書章句的第36傳人扁鵲，及被信為神醫的第46傳人華佗。

王勃是卓越的醫學家、易學家、儒道釋家，因而更是思想家，楊炯《王勃集序》敬王勃以“人宗”。

在沒有月亮的夜晚，一盞燈就是最明亮的心情。王勃，你的眼睛是怎樣得深刻啊，瞧，把夜色都染黑了……

次日，王勃前來辭行，閻都督已無大礙，精神好了許多。

王勃作揖：都督大人保重，子安就此告辭。

閻都督拍一拍胸脯，背兩句王勃《滕王閣序》：老當益壯，寧知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王勃即興長吟：

長江悲已滯，

萬里念將歸。

況屬高風晚，

山山黃葉飛。

余音未落，引得滿堂掌聲：好詩，好詩。

閻都督雙手抱拳而謝：一碟小菜，除老夫疾痛之苦，子安又是一處“神來之筆”啊！

說得王勃和閻家人都笑了起來。

豆豉藥用之效，從此由洪都傳開，香遍大江南北，利及當世千秋。

回至正文，書歸正傳。

且不論王勃《滕王閣序》序后賦詩，詩前為序，已是“前不見古人 ，后不見來者”。再觀整詩：句句寫實，句句為空。最后破題點睛：空。

深得“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妙意，入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之靈境。空而靈，靈而動。動而美，美而奇。果然是詩家之絕唱！

滕王高閣臨江渚，（高閣凌空）

佩玉鳴鸞罷歌舞。（歌舞罷空）

畫棟朝飛南浦云，（棟云飛空）

朱簾暮卷西山雨。（雨卷而空）

閑云潭影日悠悠，（日子悠空）

物換星移幾度秋。（物換秋空）

閣中帝子今何在？（人去閣空）

檻外長江空自流。（江流一空）

之后崔顥《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李白《登金陵鳳凰臺》：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皆以空入詩，各得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