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永不滿足,永在挑戰
2月5日,2023閱文全球華語IP盛典上線播出。活動現場,作家袁野(筆名:愛潛水的烏賊)榮獲年度杰出作家榮譽,連載作品《宿命之環》入圍年度影響力作品,根據其作品《詭秘之主》改編的同名動漫作品入選年度最受期待改編IP。
愛潛水的烏賊代表作品《詭秘之主》《宿命之環》
從《詭秘之主》到《宿命之環》
采訪人:《詭秘之主》是2018年開始連載的,影響巨大,2019年堪稱網文圈中的“詭秘年”。《詭秘之主》是以克蘇魯神話為設定內核的,您最初是怎么想到這一設定的?
愛潛水的烏賊:克蘇魯是美國作家洛夫克拉夫特創作的一個神話生物,后經他多篇同類小說和其他作家的創作,逐漸形成了一個以不可知論為核心的神話體系,對歐美許多流行文化有不小的影響。蒸汽朋克是指一種科幻題材,以《差分機》為代表,幻想人類以蒸汽和機械為主要方向的一種發展可能,兼有對維多利亞時代的懷舊元素。《詭秘之主》最初的靈感就來自克蘇魯神話體系,而這個神話源自歐美近代,與資本主義上升期的歐美有密切關系,然后我就自然地選擇了維多利亞時代做背景。這個背景下,蒸汽朋克就成為一個很好的、除開神話外的社會構建選擇。
采訪人:您的新作《宿命之環》是2023年3月上架的,在設定方面與《詭秘之主》有什么聯系和不同呢?《詭秘之主》口碑太好了,在創作《宿命之環》的時候,您是否會有壓力?
愛潛水的烏賊:整個“詭秘系列”創作的基線或者主題都是人類在面臨危機、絕境時的勇氣,黑暗中的一抹光,是這兩個故事都會去表達的一個東西。《宿命之環》的故事是法國大革命之后的事兒,從歷史的風貌來講,是屬于19世紀50到90年代,也就是法蘭西第二帝國到法蘭西第三帝國的時間節點,不會照搬歷史的一些東西,我希望還原的是當時那個年代的巴黎法國的風貌和風土人情,希望能夠把它融合在我的故事線里面。
肯定有很大的壓力,換主角的壓力,新角色還沒開始塑造就和老角色比較的壓力,懸念寫法和世界解密寫法沒法使用的壓力等等。很多東西在《詭秘之主》里面寫了,《宿命之環》再寫就會失去驚喜感,但是人類對真善美的追求是不變的。只要新的創作有新的故事結構、新表達,我覺得還是能受到讀者歡迎的。
采訪人:那您在創作《宿命之環》之前,為了展現這種風貌有做過相應的閱讀準備嗎?
愛潛水的烏賊:我寫書之前會看一些當時法國那個時代的名著,比如《巴爾扎克選集》《農民》,因為我覺得這些書里面的人物風貌非常具有時代代表性。另外還有一些偏研究性的資料,《巴黎咖啡館史話》《印象巴黎》《蒙塔尤》等等,這些書能夠幫助補充細節,幫助我想象這個世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我們要創作出一個好的幻想故事,這個幻想世界就必須足夠真實。
采訪人:有讀者反映,感覺新書的“克味”不是很重,并非傳統意義上典型的克蘇魯設定,更像是“中國化”的克蘇魯小說。也有一些讀者覺得不是純粹的克蘇魯,您在寫作的過程中有注意到過這樣的聲音嗎?您怎么看待這種說法,這種獨特的效果是您有意為之,還是一種奇妙的巧合?
愛潛水的烏賊:克味的核心不是瘋狂、血腥、扭曲、病態,而是對未知的恐懼,而是這本身也只是一個元素,不是故事的全部。小說會有一些東方感。東方的思想首先體現在人物的選擇上,比如像我們國家特有的中庸的選擇,通過人物自身的道路的選擇去體現,還有一些哲學方面的思想,可能會安排一些故事來體現。
采訪人:您創作《詭秘之主》的初衷是什么呢?這樣一個龐大的世界體系里,表現了什么樣的世界觀?
愛潛水的烏賊:《詭秘之主》這本書,我想表達的大概有以下三點。一是將西方神秘學部分知識與克蘇魯神話元素融合起來后產生的新奇有趣、值得琢磨的復雜的世界觀;二是黑暗絕望中的一縷光。這一縷光既是人性的憐憫,也是人類勇氣的贊歌,黑暗絕望既是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工人、農民的處境,也是克蘇魯神話元素帶來的舊日、邪神、未知、不可直視、混亂瘋狂和絕望無助。三是人性、神性的對抗和融合。為什么我將小克的途徑定位“占卜家”,終點是“愚者”?一方面是故事情節需要,而且“占卜家”這條途徑前期能很自然地將許多神秘學要素展開,有趣地帶入;另一方面,詭秘這本書隱含的主體(其實也不算隱含,都寫在簡介里了),就是一段愚者的傳說。換句話說就是:一個愚者的旅程。
采訪人:是的,我聽一位讀者說過,她覺得小克的悲憫不是神性的,而是人性的。在這段詭異而未知的旅程中,小克的溫柔像烏云的罅隙般,留下“人”的光影,他不是激烈張揚的,而是克制安寧、悲傷溫柔的。或許他并不能阻攔命運的洪流,不能挽回世界的滑落,抵抗神性的冷漠和侵蝕,但他沒有抗拒命運的安排,帶著害怕、勇氣和一點點溫柔的眷戀,盡每一分力,走向既定的終局。這也是《詭秘之主》給讀者帶來的力量。那《宿命之環》想要表達的是什么呢?
愛潛水的烏賊:作為續作,肯定有第一部想要表達的那些東西,同時也希望更進一步展開詭秘世界的人文風情,以及“救贖”這個主題。《宿命之環》的第二卷我用了“逐光者”命名,因為我不僅喜歡宏大敘事,喜歡一群人一代代人為了同一個目標披荊斬棘、嘔心瀝血、篳路藍縷、自我犧牲,去追逐那一道光,我也喜歡寫生活中的那些渺小人類,在充滿苦難的世界上,大量的人為了渺小的希望,為了更好地未來,掙扎卻勇敢地活著。
網絡文學是和讀者緊密相連的文學
采訪人:網絡文學是和讀者緊密相連的文學。自從起點有了“本章說”之后,讀者可以通過小說中的每一句話進行評論,還有玩笑話說“看文十分鐘,讀評論兩小時”,某些程度也反映了讀者生態的活躍。您會在更文后看這些讀者評論嗎?
愛潛水的烏賊:我經常看,因為看“本章說”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第一,看大家對劇情的討論,相當于幫我查漏補缺。比如說有些地方可能我自己沒想到,被他們一提醒,可能之后會做得更嚴密,有時候看到他們和我最初的想法有些吻合,但我又覺得還有更好的選擇,那我也會去改掉。第二,看大家玩梗,然后互相打趣,這些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放松心情的過程。
采訪人:在您的一些章節里,有一些情節和之前的讀者評論吻合了,您是怎么看待這種“默契”的?
愛潛水的烏賊:我覺得因為有時候本身整個劇情的發展,能夠梳理的脈絡就那么幾條,這么多人來猜,必然會有幾個人猜中;有的時候也確實可能是因為原本的想法有一定的漏洞,或者我思考之后覺得可能會有更好的選擇,那么我也會從“本章說”里面可能去尋找靈感。因為網絡時代交互的及時性,就與從前不同。以前你在報紙上吵個架,得再等到報紙下一期發行,你才能看到別人回嘴的內容。現在則不同,每天我都會高強度地獲得信息的對沖,這會給我帶來很多的靈感。
采訪人:您在寫作的時候會不會設想有一位理想的讀者坐在您的對面,與您分享創作出來的故事呢?如果有的話,他是怎樣的形象?
愛潛水的烏賊:我每天在腦海里構想劇情的時候,我的第一讀者就是我自己,如果這段故事連我自己都無法打動,那么我肯定會推翻這部分寫作,重新修改。我經常會說很多網絡作家都是從讀者開始,逐漸轉到作家的,很多時候他們都擺脫不了讀者的身份,始終還是會以讀者的眼光還是來審視自己的作品。
采訪人:烏賊老師會收集《詭秘之主》的相關周邊嗎?
愛潛水的烏賊:我沒有特意去收集周邊,但是做周邊的讀者朋友們參加 CP 展的時候都會順便通過閱文給我寄一份他們做的東西過來。很多東西都蠻精致的,我之前不太了解,但是收到之后發現挺有意思的,我就會把它們放在我的旁邊,或者放在客廳里作為一個擺設。詭秘的同人T恤我偶爾也會拿來穿一穿。
采訪人:有一些粉絲他們并不是看《詭秘之主》這個作品入坑的,而是看相關同人作品,再進而了解到《詭秘之主》這個作品。而且比起作品中描繪的角色形象,粉絲們更喜歡同人作品里的形象。您是怎么看待這個現象的?
愛潛水的烏賊:我覺得這個現象也很正常,我們不能強求每個人都有同樣的喜好。我也是看了同人才對很多的經典作品產生興趣的。我不介意讀者們對于人物有各種各樣的、不同于原著的印象,我只是希望他們不要在我寫作這個人物的時候對我說:“我覺得你寫的不對”。私下里的話,讀者想怎么討論都可以。
烏賊能影響這個圈子多久?
采訪人:同人文能看出一部作品的長尾效應,到今天為止還有很多人會去討論金庸、哈利波特小說里的CP,作為網文圈里的一部破圈之作,您覺得《詭秘之主》這部作品,它的影響力大概能夠影響多久呢?
愛潛水的烏賊:每一個有野心的作者肯定都希望自己的作品,哪怕幾十年之后,哪怕自己不在了之后,都有人繼續討論。但我們還是需要現實一點,也就是說眼光可以高,但做事還是得實際。我現在覺得可能再過個5至10年,《詭秘之主》還能繼續被討論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其實網文到現在也就 20 多年,我覺得也就只有幾代而已。像《斗破蒼穹》《遮天》等作品,距離他們完結也有十年以上時間了,但是到了現在依然有很多人討論它們。
我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看網文,大概從98至00年開始接觸網文。所以我對網文的進化其實是非常有感觸的。最早期的網文絕大部分是自己的情緒和想象力的揮發,很難有一個完整的故事結構,可能會有幾段比較突出的劇情,但整個故事缺少一種完整性。最早期的網文里面,哪怕放到現在依舊能讓人讀下去的,我覺得真的是非常少。但如果我自己再回頭去讀,我依舊能夠讀得津津有味,因為它代表了我青春時代的回憶。我閱讀的是不僅僅是小說,而是我的青春。那些伴隨著自己成長起來的作品,我覺得對一個人的影響是非常之大的。
采訪人:由《詭秘之主》為原點,很多人期待詭秘世界觀下的其他媒介作品,比如電視劇、動畫等等,您對作品改編有什么期待和看法呢?
愛潛水的烏賊:我希望能夠有各種各樣的改編,比如金庸的小說,到現在還能還有這么多人討論,各種電視劇的翻拍其實是功不可沒的。我也希望能看到我想象中的畫面,我描述的畫面真正呈現出來會是什么樣子?我會有這種期待。但是因為詭秘這個系列是以歐美的背景為主,所以相對來說動畫可能會是一個更好的載體。我對改編是比較寬容的,我覺得既然載體不同,必然會帶來一定改動。我個人的底線是:第一,不能改整個故事的基調;第二,不能改主線;第三,不能改人物的塑造。就這三點,其他的細節都可以嘗試調整。
重點是把握住這三條。改編更像是把文學作品光影和魔術化的過程,我們可以從敘事結構和整個故事的變化上來把握不同媒介的脈絡。畢竟,小說和動畫的表現形式是有所不同的。如果是小說,我可以花篇幅去描寫周遭環境、描寫細致的家庭生活。但是如果是一個每周可能只能更新一兩集的動畫,若是我把這些東西填充進去,就會顯得整個故事很“散”。在這種情況下做一個改編,比如有的地方用倒敘,有的地方改一下故事結構,把一些不好呈現的、會影響故事節奏的內容省略掉。
采訪人:《詭秘之主》的英文版在英語世界中受到巨大歡迎。根據中國作協2023年發布的《中國網絡文學在亞洲地區傳播發展報告》顯示,中國網絡文學的海外用戶超過1.5億人。“網文出海”已經成為熱點話題,對此,您有什么看法呢?您覺得怎樣的作品可以打動海外的年輕讀者?
愛潛水的烏賊:整個網文出海本身也和國家國力的上升分不開。在這個基礎上,網文創作者希望國外的朋友們能夠看到一個原汁原味,基于中國哲學、中國思路的有趣好玩的故事,之后隨著翻譯水準的提升,以及更多高質量作品的涌現,我相信整個網文在海外的傳播會呈現越來越好的狀態。我們要從人類的共性去入手,任何一個國家的人,他們對親情、友情、愛情都有相同的向往。情感是打動有文化隔閡的人的首要利器,之后才是異域風情、新奇的東西,求新求奇也是人類的本性,能做到這兩點,就能受到一定的歡迎。
采訪人:您是計算機專業畢業,在您進行小說的設定過程中,計算機思維是否給予了您一些獨特的啟示和靈感?比如召喚靈界生物寫信的情節,鹵面不斷精確化的指令就很有訓練AI的味道。很多網文作者都有計算機學科背景,您覺得這一學科對于網文的寫作提供了哪些思維上的幫助?
愛潛水的烏賊:其實這些東西也是一種不自覺的呈現。我本身并沒想過要寫成這樣。但我個人的受教育經歷,肯定會給我留下很深的烙印,進而體現到我的寫作中。我的計算機其實學的也不太好,學計算機學到后面是真的覺得學習寫程序,包括寫程序這件事實在太累人了,再加上我產生了一種排斥感和反抗感,就不太想去從事這個行業。網文作家這一群體,我認識的人里面可以說 70%以上都是理轉文。我覺得現在這個年代,除非是特別專業的內容。我覺得文理之間的界限并不是太大,選擇一個讓自己有努力方向的行業,可能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計算機主要是養成了我的思維模式,然后這種思維就會在故事中會不自覺地呈現出來。
采訪人:“AI寫作”也是2023年最熱的話題之一還有,有人認為人工智能可以提供場景描寫方面的輔助但無法最終替代寫作者,也有人認為這只是初代AIGC的情況,隨著未來技術的發展有可能實現自主創作。您怎么看?是否有影響到您個人的創作?
愛潛水的烏賊:我個人對技術進步還是很開心的,不過文學創作本身是一個獨特性的東西。我創作的來源畢竟是我個人的人生經歷,當時那段時間的情感想法,最后綜合呈現出來,人工智能無法復刻。所以人工智能可以輔助,但替代不了有獨特性的個體。可能有一天它能創作出優秀的作品,但它創作不出愛潛水的烏賊的作品。
采訪人:您在2023閱文全球華語IP盛典中獲得年度杰出作家榮譽,在網絡文學界也有標志性意義和代表性地位。作為作家,您自己是怎么定位自己的,有沒有一個終極的創作目標?
愛潛水的烏賊:從2011年開始創作以來,我每次都在嘗試新的題材,每一部書想表達的主題是不一樣的,切入點也不一樣。我在《宿命之環》的上架感言里說過,我不敢拍胸脯說我一定能寫得非常出色,但我可以保證,我將投入我在工作上的所有精力和激情,因為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全新的挑戰。總是寫同樣的東西會讓我乏味,我希望我的寫作生涯永遠記住八個字——“永不滿足,永在挑戰”。
愛潛水的烏賊獲年度杰出作家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