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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珍藏七十年的記憶
      來源:中國藝術報 | 費名  2024年02月01日09:02

      2023年歲末,顧晨葉結束了這一年最后一場講解。這一天,也是她與這家全景式展示新中國屯墾戍邊歷史的博物館相識的第16個年頭。

      那一年,畢業(yè)于新疆財經(jīng)大學的顧晨葉被一則招聘廣告吸引,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所學專業(yè),順利通過新疆兵團軍墾博物館(原石河子軍墾博物館)的招聘考試,成為這家博物館最年輕的講解員。

      在博物館,一把銅質軍號深深吸引了她,穿越厚重的歷史,她仿佛聽到中國人民解放軍挺進西北的號音,聽到這把軍號引領二軍五師十五團1800多名官兵,徒步15天,穿越排名世界第二的塔克拉瑪干沙漠,勝利解放和田。聽到類似的軍號,每天清晨準時在新疆的亙古荒原上嘹亮響起,召喚她的爺爺們,以無比堅強的意志喚醒那片沉睡萬年的荒原。

      1949年4月21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發(fā)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在解放全中國的號角聲中,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zhàn)軍第一兵團第二軍、第六軍,以排山倒海之勢,兵臨玉門關,直叩新疆大門。主動請纓進軍新疆的一兵團司令員兼政委王震有詩云:白雪罩祁連,烏云蓋山巔。草原秋風狂,凱歌進新疆。

      這樣的畫面,早已定格在新疆兵團軍墾博物館。70年前的人和事很有可能已經(jīng)固化到一些簡單而抽象的標志中,比如一幅黑白照片,比如一座雕塑,又比如一個和那段往事曾密切相關的地名。但70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似乎還有很強的穿透力,它頑強地穿越半個多世紀的時空,仍在激勵我們。

      靜臥在密封展柜中的一件件舊式武器,每一件背后或許都有一個悲壯的故事。“鑄劍為犁”后來常常被人引用,說是那個時代的真實寫照。10萬大軍“撲向荒原,作戰(zhàn)地圖變成生產(chǎn)地圖,炮兵的瞄準儀變成水平儀,戰(zhàn)馬變成耕馬”,這是詩人的語言。

      1952年2月,毛澤東以中央軍委的名義下達命令,他用一種富有感染力的口氣告訴全體官兵:“你們現(xiàn)在可以把戰(zhàn)斗的武器保存起來,拿起生產(chǎn)建設的武器。當祖國有事需要召喚你們的時候,我將命令你們重新拿起戰(zhàn)斗的武器,捍衛(wèi)祖國。”

      這是顧晨葉每一次講解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它預示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新中國的屯墾戍邊事業(yè)自此將書寫嶄新的華章。

      1950年初,陶峙岳的起義部隊剛剛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二兵團不足兩個月,王震便率領陶峙岳、張仲瀚、陶晉初等幾員大將,馬不停蹄趕往瑪納斯河西岸,有人對他說,那里有400萬畝可耕荒地,有瑪納斯河、奎屯河和充足的泉水,宜農(nóng)宜牧,二十二兵團的機關便定在了石河子。

      8月,王震再次來到瑪納斯河西岸,對那個叫石河子的地方詳盡踏勘。

      當時的石河子只有29戶人家,有一個鎮(zhèn)長,一個警察局長, 9間小鋪子,兩座清真寺,一所小學,一名教員,40多名小學生,他們大多居住在一個叫老街的地方。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zhàn)軍一兵團司令員、新疆軍區(qū)第一副司令員、二十二兵團政委王震當天晚上就投宿在老街西口的一家車馬店,出門數(shù)步便是水溝、葦湖,蚊蟲肆虐。

      天氣異常悶熱,陶峙岳和其他幾個人久久無法入睡,清晨,忽聽王震在屋頂上喊,“真是好地方”。眾人上房頂,見王震一手叉腰,一手遙指四周沉睡的荒野,用詩一般的語言告知他的大將,就在這里,建一座新城,留給后世。

      這是一座軍人徒手建造的城市,這座城市后來成為兵團的象征和縮影,成為新中國屯墾第一城。著名詩人艾青曾在這座軍人建造的城市生活16年,他感嘆:我到過許多地方\數(shù)這個城市最年輕\它是這樣漂亮\令人一見傾心\不是瀚海蜃樓\不是蓬萊仙境\它的一草一木\都由血汗凝成……

      這座年輕的軍墾新城,有太多新中國屯墾戍邊的記憶。新疆兵團軍墾博物館的館址,最早是二十二兵團機關辦公樓,史稱“軍墾第一樓”,它是石河子的第一個建設項目。石河子老街幾戶維吾爾族鐵匠幫忙打制粗糙的勞動工具;官兵們自己動手搭圍窯,土法燒制磚坯;圓木上釘上螞蝗釘,拴上繩子,二三人一組,從幾十公里外的山里拉運木料。1952年5月動工,同年9月竣工,一座高二層(中間主體四層)、建筑面積為5600余平方米的辦公大樓矗立在萬古荒原上。

      它的造型類似蘇聯(lián)上世紀50年代山地拖拉機,位于石河子原來的中軸線子午路的南沿線上,1995年以前,它一直是這座城市的政治中心。

      和拖拉機有關聯(lián)的還有金茂芳。她是兵團第一代女兵、第一代女拖拉機手,她曾創(chuàng)下一天播種120畝地、 7年完成20年勞動任務的紀錄。1960年發(fā)行的第三套人民幣,金茂芳便是1元紙幣“女拖拉機手”的原型。

      1952年8月,山東女兵金茂芳走進了“鑄劍為犁”時代,這一年,金茂芳19歲。她拒絕了護士、醫(yī)生、教師等工作,堅決要求到生產(chǎn)一線參加勞動。當年冬天,組織上安排她去學習拖拉機修理與駕駛技術。她駕駛過的拖拉機便收藏于新疆兵團軍墾博物館。

      1990年秋天,時年20歲、英語專業(yè)畢業(yè)的張紅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走進這幢著名的辦公樓。當時,組織上為她提供了兩個工作選擇,圖書館或是博物館,她思忖片刻,選定了石河子軍墾博物館。

      當時,成立二年的博物館籌建辦便設在“軍墾第一樓”。沒有文物,向社會征集,工作人員深入十八個農(nóng)牧團場,走家入戶。1992年,他們在兵團第八師一二二團的一戶職工家里,征集到一袋舊衣物,其中便有那件后來成為鎮(zhèn)館之寶的“百衲衣”。

      這是一件1950年配發(fā)的軍大衣,上面有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補丁296塊。許多人在“百衲衣”前駐足、感動、流淚。1995年,石河子軍墾博物館首次展出時,“百衲衣”便引起轟動。一個第一次參觀的湖南籍女兵眼中含著淚花,聲音有些發(fā)顫,她說,那時候就這樣。

      1999年8月,國家文物局革命文物鑒定專家組將其確定為國家一級革命文物。同期鑒定確認的國家一級革命文物共29件,包括戰(zhàn)士們當年手工打造的紅磚,表面有“ZZ”字樣,代表著二十二兵團,包括第六軍贈給二十二兵團成立大會的錦旗,陶峙岳乘坐過的嘎斯六九吉普車,張仲瀚給羅承瑛、王炳臣的信等等。

      陪伴著29件國家一級革命文物和數(shù)千件館藏文物,張紅彥從青春少女,已成為博物館的“老人”,兩鬢略顯斑白。

      70年依稀剎那間。今天的“歷史”,實際上就是昨天的“新聞”。舊的“新聞”記錄著已往時代的足音,映照著過去的側影,人們從中或許可以讀出曾親歷過的世變風云,或許還會窺見一些不曾知曉的往事。

      歷史中的大部分人物已經(jīng)從歷史的前臺隱去,再過若干年,知道他們的姓名、了解那段往事的人還會更少。雖然只有短短70年,但這段歷史很不平凡,令人難忘。新中國史無前例的屯墾史,完好無缺地保存在這座外觀樸實、內涵豐富的博物館內。

      那是一段激情奔放的歷史,那是一群充滿血性的戰(zhàn)士,那是一片如醒獅般活力四射的土地。它在中國西部。它在新疆。它就是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這座已成為網(wǎng)紅打卡地的博物館,承載著并永續(xù)著那段難忘的紅色記憶。

      這座紅色博物館,讓石河子聲名遠播。這座年輕的軍墾新城,不但吸引著中外游客,更讓中南海關愛有加。最近的一次在兩年前,顧晨葉終生難忘的一場講解定格在2022年7月13日下午4時。

      習近平總書記來到新疆兵團軍墾博物館,在一層大廳,會見兵團老中青三代代表。他強調,兵團人鑄就的熱愛祖國、無私奉獻、艱苦創(chuàng)業(yè)、開拓進取的兵團精神,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精神譜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要用好這些寶貴財富。石河子,不僅僅是一座新興的城市,更是新中國屯墾戍邊事業(yè)最成功的范例,在這個意義上,石河子已超越了她作為一個城市存在的理由。而與其共存的新疆兵團軍墾博物館,濃縮著一部厚重的兵團發(fā)展史,讓新中國屯墾偉業(yè)的聲光影像永傳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