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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本周之星 | 海邊邊: 梅花開了(組詩)(2024年第1期)
      來源:中國作家網 |   2024年01月04日14:13

      “本周之星”是中國作家網原創頻道的重點欄目,每天經由一審和二審從海量的原創作者來稿中選取每日8篇“重點推薦”作品,每周再從中選取“一周精選”作品,最后結合“一周精選”和每位編輯老師的個人推薦從中選出一位“本周之星”,并配發推薦語和朗誦,在中國作家網網站和微信公眾號共同推介。“本周之星”的評選以作品質量為主,同時參考本作者在網站發表作品的數量與質量,涵蓋小說、詩歌、散文等體裁,是對一個寫作者總體水平的考量。

      ——欄目主持:鄧潔舲

      本周之星:海邊邊

      本名駱文新,筆名海邊邊,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安徽省銅陵市作家協會理事。作品散見于《詩刊》《青年文學》《清明》《文學月刊》《詩選刊》《詩歌月刊》《浙江詩人》《中國藝術報》《人民公安報》等,曾多次獲獎。

      作品推薦:

      梅花開了(組詩)

      雪花

      時至今日,我看見的雪花

      如一張紙的厚度,輕易地撕在日子的末端

      以及揉成一團,扔向往事

      往事里,雪的印記輕盈地抖落下來

      構成了一個冬天,往深處走去

      雪跡模糊,但仍然可以分辨出的模樣

      砌成一堆草垛,落上幾只麻雀的叫聲

      接著,又一哄而散。飛一般地奔跑

      是瘦弱的。村莊的瘦弱像是一只麻雀的

      影子,落在他們的身上

      從頭頂上掉落下來的寒冷,如雪

      此時我看見的雪,從一件碎花棉襖上

      分離出來

      梅花開了

      與我的想象如出一轍

      雪,還是舊時的好

      一點也不夸張——

      白白嫩嫩的

      能夠迷糊一個人的視線

      方位確定無疑

      偏南方,再偏一點

      會壓垮屋頂上的積雪

      三言兩語是淺白的

      但足以促成一朵梅花的綻放

      小鎮雪花

      小鎮上空的雪花不大不小

      適合吹奏一把口琴,是琴眼的空洞

      是無數朵雪花的情懷,落在小鎮的深處

      以及把悠長寫在小鎮的紙頁上

      緩緩地吹,是小鎮失敗的蓮葉

      披上的一層外衣。她的外表

      比現實深一點,比古色淺一點

      比琴聲高出一頭,也是小鎮的高度

      急切地吹,是小鎮巷子內

      被雪花掩埋的史記,鋪在一塊青石板上

      這是小鎮抹不去的組章,建立起來的雪花

      聽雪

      雪迎著風落入屋頂

      枝丫,更多的雪落入她的心中

      由一張白紙書寫而成的故事

      她的潔白有點冷,想法也是冷的

      冷的故事,多如松子

      落下來的時候,也是雪的一部分

      雪是一句耳語,擦著故事的尾聲

      緊挨著我,不露一絲痕跡

      雪,一直在下

      入冬以來

      雪一直在堅守自己的諾言

      讓大雁南飛

      讓枯葉落滿大地

      讓秋風耗盡最后一絲力氣

      躺在我的思緒中

      冬天,可以沒有愛情

      但不能沒有雪

      雪是另一種心情

      壓低一場遇見,限于時間

      并與我的思考相一致

      在雪中行走——

      身后一串清晰可見的腳印

      不可替代

      柿子樹下

      一顆柿子樹的情懷

      像哲學的某個概念

      支撐起季節特有的氣息

      寒冷,并非冬季的全部

      季節總會在不經意間

      露出破綻,讓我們不住地懷想

      一截枯枝,截不斷一股溪流

      在沉寂中,流入他鄉的念頭

      而另一端,白雪

      如同白發一般飄零

      我的母親從柿子樹下經過時

      夕陽便落在山后

      她在菜園里摘取蘿卜

      白菜,與希冀

      不住地充實整個冬季

      而柿子樹幾經顫栗之后

      日子扶起的枝丫,一律朝上

      并在我的思緒中,掛滿

      晝夜星辰

      雪后

      陽光未曾觸及之處

      一地的雪花,如同昨日黃花

      等待一個歸宿,隱匿

      在山林之間,我如約而至

      陽光,如另一場雪花

      散落在人間,她的溫暖高于

      一條溪流。低于一塊鵝卵石

      泛起的漣漪

      我的視野矮小了

      四射的陽光,從枝丫上的

      縫隙間斜斜地插在一條路上

      讓一個人如飄然而來的

      一朵雪花,但絕不會融化

      今日冬至

      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凝固起來

      讓我的思緒

      變得有些木訥,與遲疑

      恍惚中,逝去已久的親人

      又活在我的頭頂之上

      寒風攜著山林,我攜著沉默

      與一片雪花

      以山風為伍,掀起情感的

      波瀾,接著舉起一縷陽光

      溫暖一壺老酒

      此刻風聲依舊,山林依舊

      你穿過時間

      溫暖在我內心深處的影子

      從未枯萎

      那年是矮小的

      那年是矮小的,只記住

      水圍著村莊轉,我圍著母親轉

      記住在日子里住久了

      就會下雪,母親會給我添置

      一件新衣

      年輕的母親也是雪的

      一份子,白白的。紅的時候

      就貼春聯,掛紅燈籠

      如果鄉愁是一幅畫,除了山水

      我更愿意畫鄉音,

      每時每刻地圍著我的中年

      紅燈籠

      一切都是平靜的,風一律從左側而來

      如同一字一句的俗語為常人所能接受

      與理解的事物,簡潔而明確的象征

      以及像我們在小說中,描寫的手法

      不得不沿著一條主線

      在貫穿主題思想的同時,加以烘托

      修辭是必須的也是必要的。無非

      是讓我們熟知的主人翁

      從現實中走出來,繼而濕透每一個步驟

      為了對應即將到來的春天

      她取出紅燈籠小心翼翼地擦拭

      去年她就是這樣把紅燈籠懸掛起來后

      雪就來了

      那個從雪中走過來的人

      越來越接近紅燈籠

      白色的雪花,紅得耀眼

      現在,她要把這盞紅燈籠

      重新懸掛起來,才會安靜地離開

      一片雪花正在路上

      就像現在,我沿著生活的方向前行

      過于偏執,偏于南方的途徑

      亞熱帶氣候,溫濕,樹林密布

      多雨水。一只鳥鉆進林中不見蹤跡

      須走過去,再走回來,途經一棵樹下

      遮蔽的天空存在于頭頂之上。我說出葉子

      的末句,它便落滿一地的嘆息

      踩踏的聲音,似雪,似白色的呼吸

      仿佛有人跟在我的身后。看見的時候

      天空撕裂成一個口子,僅供風鉆出來

      如此又一枚葉子落下。雪花的影子

      枯萎也是一片雪花。它們制造的風聲

      一陣緊似一陣,緊挨著我,貼近地面

      觸動一場菊花的風暴。白色的菊花內心

      溫存,每一枚花瓣藏著大雁南飛的惆悵

      與我的不舍。將收割打結成草垛,麻雀

      的身影多了起來。像灰色的天空,緊挨著

      米粒,父親的糧倉。一把鋤頭,與鐮刀

      挨著墻角的愿望,只等一場雪來綻放出花朵

      我一直這么想,一直朝著

      冬天的路上行走。鉆出這片林子,才得以

      接近天空,接近每一片事物的感知——

      草木,流水,與一塊石頭的大小

      像我們說過的每一句話,理應得到雪的證實

      天空的回應,春的只言片語

      本期點評:

      雪落進時間

      《梅花開了》是詩人海邊邊的組詩。全詩以梅花命名,梅花只是比喻,雪花才是扎扎實實的本體。雪花是詩人筆下的重要意象,從詩題到詩句,幾乎每一首都含有“雪花”二字。雪花帶著沉重的往事,帶著輕盈落進記憶,落進冬天,落入詩橘的字里行間。讀者能感受到雪花的氣息、光澤以及耀眼的寒冷。

      “往事里,雪的印記輕盈地抖落下來/構成了一個冬天,往深處走去”和“雪,還是舊時的好”,這兩句詩是解讀全詩的鑰匙和密碼。憑借第一句,詩人將讀者帶入往事的印記里,往事雖重,可雪用輕盈消解了沉重,給靈魂帶來暫時的呼吸。“往事”是什么?詩人沒有寫,可能是一場失敗的戀愛,也可能是親人與故土,還可能是別的事情。詩人沒說具體的事宜,但卻捕捉了情緒的共性——“雪是一句耳語,擦著故事的尾聲”。博爾赫斯曾經寫過一首詩歌《雨》:“突然間黃昏變得明亮/因為此刻正有細雨在落下/或曾經落下。”海邊邊筆下的雪,同博爾赫斯的雨是一樣的,雪花是具體的,也是抽象的。它驗證了美國詩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詩學觀念:“觀念在具體事物中。”(no idea but in things)詩歌中雪,帶有講故事、講童話、日常生活中的普遍性。

      “一地的雪花,如同昨日黃花”和“年輕的母親也是雪的”,詩人大膽地以花比喻雪、比喻女性,雪被賦予了女性的維度,暖意與哀傷并存。“白色的雪花,紅的耀眼”,詩人不止一次提到紅燈籠,色彩對比為雪賦予了中國地域特征。關于雪的場景描述中,有的地方太過具體,失去了詩歌本身的朦朧美、失去了經驗的普遍性,比如《一片雪花正在路上》這首詩。這首詩更像一幅白描畫,詞語茂密,想象的空間逼仄。雪花、菊花、秋天這三個意象之間的連接,非常牽強。詩歌憑借經驗的新鮮,比喻的新鮮,最終創造的詩美學的新鮮。這種“新”的創造很難,新是在熟悉的基礎上達成的。“新”中既要有熟悉的經驗,又不能太陌生、晦澀,不能老掉牙也讓人讀不懂,這便是作詩的難處。

      “雪,還是舊時的好”,憑借這句詩,詩人開拓了另一個維度:時間。《雪,一直在下》《今日冬至》《一片雪花正在路上》《梅花開了》,在這幾首詩中,詩人創造了兩種的時間界碑:下雪的此刻、下雪的過去。圍繞“此刻”與“過去”,讓詩歌生發出“記憶”這一主題。一個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小鎮的雪天。小鎮的雪的記憶“是琴眼的空洞”,波蘭作家布魯諾·舒爾茨在小說《鳥》開篇寫到:“黃色的冬日來了,充滿厭煩。雪像一條磨得露出織紋的破桌布,盡是窟窿,鋪在鐵銹色的大地上。”“琴眼”和“窟窿”,不約而同,成為對雪一致的時間、形象的感知。詩人用雪追憶似水年華,追憶童年,追憶鄉愁。雪,鏤空記憶里時間灰洞。

      ——李嘯洋(電影學博士,青年詩人。北京電影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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