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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網絡文學名家談寫作 姝沐:當“古風”遇見“科幻”
      來源: 中國作家網 |  姝沐  2023年12月01日08:42

      網絡文學蓬勃、鮮活地在這個時代生長著,以它的無限想象,以它的爛漫可愛,以它的現實沉思,給予這個國家數以億計的讀者以各種形式的能量與元氣,創造新的奇跡與可能。

      網絡文學旺盛生發,始于寫作初心,成于時代機遇,更離不開所有寫作者一點一滴的耕耘。無論是知天命的閱歷還是Z時代的新浪潮,他們眼睛里閃爍著同樣的光芒,他們對于寫作的每一點思考,都經歷了無數個日夜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中國作家網通過推出“網絡文學名家談寫作”專題,與眾多讀者一起重溫網絡文學名家們的寫作初心,分享他們的文學理念與創作細節。我們相信,多元與精彩,都將會在這里呈現。

      (欄目主持:虞婧)

      姝沐,1990年生,中文在線簽約作者,影視制片人。山西省作協會員,山西文學院第八屆簽約作家。2008年全職創作至今,代表作《吾名玄機》《畫妖師》《風月局》《江湖不良醫》等。《畫妖師》獲第二屆“中國·襄陽峴山網絡文學獎”最佳影視改編獎,《吾名玄機》獲中文在線2022年最佳動漫改編獎,《江湖不良醫》獲首屆西戎文學獎網絡文學獎,多部作品售出有聲、漫畫、動畫、影視等版權。

      我本身不是寫科幻出身的作者,但是我個人非常喜歡科幻小說。現在的內容市場非常卷,我定選題的時候就一直在想,怎么做出有“辨識度”的東西,做出市場上找不到對標作品的東西來。星際戰爭也好,賽博朋克也好,披著來自星星的皮談戀愛也好……當時我在市場上還沒看到既有東方美學,又是真正賽博、真正科幻的內容。

      于是,《吾名玄機》成為我的一次實驗,小說融合了“古風”和“科幻”元素,把特征意象的東方古典美學與現代機械相結合,討論的仍是“機器與人類在未來如何存在”的科幻母題。在初步確定要寫科幻的時候,我也很忐忑,需要做的準備工作和資料比寫其他題材要多得多。我不想寫只浮于表面的東西,也不想只追求節奏爽感,就需要在動筆前下更多的功夫。

      尋求傳統科幻和網絡科幻共融的平衡點

      我會先把大部分的網絡科幻小說看完,詳細捋它們的背景、設定和情節,然后再把看過的傳統科幻作品,也以同樣的步驟做一次詳細的梳理。這個階段最好能準備一塊大白板,或者把梳理出來的東西寫在紙上,網文科幻和傳統科幻的不同特點和本質會加倍放大在眼前。這種對比展現的沖擊感是非常強烈的,能讓我在網文和傳統之間找到一個交叉點。

      傳統科幻小說是硬核的,作品中的任何理論支撐點都可以用公式寫滿整面墻,這是網絡科幻小說相對難以企及的一點,而后者的優勢則表現在劇情和節奏上。

      我的個人選擇是在網絡小說的寫法上,加入一些在現實中能夠經得起推敲的細節進去,既避免了網絡讀者看不下去的問題,又盡量保證作品的邏輯性。

      比如,《吾名玄機》中女主人公是一架覺醒的“械人”,她從覺醒的初始就認為自己是人,這個時候處理劇情要做到經得起推敲的話,就得從“程序”上入手。這里我處理女主并不是從“人”的角度出發,也不是從“機器人”的角度出發,而是從“程序”設定的角度去樹立女主人公的人設。讀者好理解的同時,它也是一個比較新穎的設定亮點,并且不會出現硬性bug。

      包括小說中其他的“械人”,也是圍繞著“程序”設定去做,包括戰斗天花板的設定,其實在它們橫掃這個世界的同時,也是極其脆弱的,因為一道“指令”就足以克制它們,人類看似戰斗力不如它們,可是卻又操控著“程序指令”。而它們在指令的壓制下,如何自救和掙脫,就需要依靠“權限”,得到了“權限”,就能在這些代碼中盡情穿梭遨游。對于雙方來說,這是一種既是死局、又是破局的邏輯鏈,寫的時候非常有意思。

      這種寫法是我在網絡科幻小說和傳統科幻小說之間尋求的一種共融的平衡點。這樣寫也將小說和常見的蒸汽、賽博朋克作品寫法區分開來,不只是在純粹蒸汽、賽博朋克的世界觀背景里做劇情充填,而是更好地解釋了世界觀的由來和機械存在、架構等邏輯。

      “古風科幻”的難點和趣味

      《吾名玄機》里有帝王將相,有銀鞍白馬、江湖兒女,也有飛檐斗拱、亭臺樓閣。還有剝開表皮之下,鋼鐵軸承、齒輪的相互運轉和碰撞,人類設定的“程序”如何歷經輪回,一遍遍演算,一遍遍走向人類覆滅又誕生的過程。

      完結的時候我覺得基本完成了自己的目標,但要在“古風”的設定下寫科幻,真正動手的時候,需要處理的細節比想象中要多出很多。當時無法從文學作品中找參考,我就從美術、視頻等視覺上的東西來進行自我刺激,很多時候網絡紅梗也可以成為一種素材表現方式。

      比如“我裂開了”,這句話本身就很科幻,當你把這句話用作品情節表現出來的時候,表面是古代女子、絲綢綾羅,有著現代人所沒有的別樣風情。但是當它裂開了之后,里面崩壞了的彈簧和螺絲帽飛了出來,掉在地上“鐺鐺鐺”地彈著枯澀的聲音……這種極致的碰撞,就始于“我裂開了”這樣的素材來源,很有意思。

      此外,我平時很喜歡看化妝博主的視頻,最喜歡的是古風博主,所以在寫文的時候,我看了無數彩妝博主的視頻,仔細去揣摩人物的妝容應該是怎么樣的,什么樣的服飾應該有什么樣的性格以及情節故事,這些在和科幻做融合的時候,越是細致,最后和科幻的碰撞感就會越強烈。

      而要在古風的設定下寫科幻,怎樣避免“融洽尷尬”,世界觀的鋪墊是關鍵。我采取的是慢慢揭開的方式。《吾名玄機》的主角以為自己是穿越到古代的時候,發現這里有“邪”,當她以為這是一個志怪的世界的時候,又發現所謂的“邪”其實是“械”的一種代稱。“古人愚昧,稱械為邪!”這是小說中貫穿全文、隱含世界觀的一句臺詞。揭開世界觀的過程,我用了整整一卷的篇幅,這種寫法好處在于每推進一次,就能有一個反轉驚艷點,但是劣勢在于節奏會顯得緩慢,需要做一點取舍。

      此外,在古代寫科幻,讓讀者覺得不違和,也能夠找到共鳴的秘訣正是“古風”。對中國讀者來說,“古風”是刻在靈魂里的,哪怕不是特別喜歡這個類別的讀者,最起碼也知道唐詩宋詞、山河志怪,這就是融合的優勢。九尾幻化成狐,崖上的吊睛白額大蟲無人能敵……魯班秘術、偃師獻技、墨家機關,慢慢地展開一幅科幻的畫卷,用讀者耳熟能詳的東西去融合過渡,且要注意不能冗長,也不能敷衍,就能在“古風”里讓讀者去逐步理解科幻世界的存在。

      用“酷拼”激發人物形象

      《吾名玄機》其實是我寫作十幾年來寫得最艱難的一本,也是歷時最長的一本。除卻以上需要解決的邏輯鏈、世界觀過渡、不讓人看起來虛假懸浮等等這些問題,我做的更多的是和人物的“打架”。

      從人物出發,你不想懸于表面的話,就要去代入,這是任何類型作品都需要的。而在這部小說里,需要面臨的更多是質疑,質疑角色,質疑出發點,質疑“人”或者“機器人”,質疑“程序”……怎么去代入一個“械人”,怎么去代入一段“程序”,又怎么去代入一個覺醒了的“械人”,代入科幻與古代的世界……現代科技和古代思維的交織,你想深戳,就必須深層代入。

      如果不想讓兩種懸殊的東西融合后看起來是兩張皮,就必須讓自我先去融合。而這些融合,除了內在自我,外在形式也必須到位。

      外在的呈現,其實是我看到變形金剛產生的思考,變形金剛的手辦很完美,它的零件拆卸下來的時候,能進行各種組裝,人也好,車也好,零件折疊得非常到位。所以,我就在想,小說里的形象能否也這么到位?我尋找了很久,從手辦,到積木……最后我找到了一種“酷拼”的東西,其實也是一種積木,只不過很酷、很賽博,它的零件組成全部是精細的螺絲和鐵片。

      寫作過程中,為了模擬出“械人”和“獸”的造型,我找了許多酷拼素材和金屬積木。比如小說里有一個“九尾”形象,在志怪小說里,九尾狐耳熟能詳,有妖精和魅惑的特點,有人的造型,也有動物的造型。而在酷拼作品當中,我也能用金屬積木、螺絲等零件拼出“九尾狐”的造型來(包括其他造型也有)……當我看到成品擺在眼前的時候,我真的覺得機械活了,古風皮下的金屬脈絡也活了,這個故事也是活的。

      九尾狐造型

      飛獅造型

      老虎造型

      用“程序設定”去解釋“械人”以及它們的世界,用積木原理去構造“械人”,精細地描繪外在古風,就能把古代和現代的世界合理貫通,同時讓人眼前一亮。

      當你能將這些想象的東西在現實中搭建出來時,那么它就不是懸浮虛假的,再用劇情注入靈魂,想要作品展現出什么樣的效果,就能夠強而有力地展現出來。我非常享受這樣的寫作過程,也希望熱愛創作的朋友們能感受到這樣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