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揭曉,楊知寒憑《一團堅冰》摘得首獎
10月24日,第六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頒獎典禮在北京舉行。青年作家楊知寒以作品《一團堅冰》摘得首獎。
本屆文學獎主題為“必須保衛復雜”,在一切趨于簡化和同構的當下,寄望每位傾心文學的青年創作者,勇于捍衛復雜之結構和敘事、感受和視野,最終抵達真實。由李翊云、馬伯庸、唐諾、葉兆言組成的當屆評委團,經過激烈討論,最終評選出楊知寒作為首獎得主。
楊知寒(左二)領獎
此次入圍決選名單的五位作者是費瀅、寧不遠、邵棟、王若虛、楊知寒,除楊知寒獲得首獎獎金外,其他四位入圍作者均獲得由寶珀提供的兩萬元潤筆費,以鼓勵青年作家持續創作。
馬伯庸代表評委團致首獎頒獎詞:“楊知寒的《一團堅冰》,如刀旁落雪、寒后舔門,她以冷峻犀利的筆觸將故鄉凍結,然后退開一步,用舌頭輕舐,溫熱的血肉粘于冰冷,一動則觸目驚心,痛裂深切。”
首獎得主、青年作家楊知寒表示對結果非常意外,并直言:“我的確沒想到能獲獎,現在的心情也挺復雜的,我可能還得回去想一會兒,反正‘復雜’也是必須得保衛的。”
獲獎者楊知寒:寫作讓笨拙的人也能表達自己
五位入圍者圍繞創作動機、入圍作品和未來的寫作計劃展開討論。
費瀅承認最早開始寫作就是為了文學獎豐厚的獎金,跟兩位朋友想要混一筆錢辦雜志,介紹港臺文學,“三個人都去投,這樣中的幾率高一點”。談及《天珠傳奇》中的三個中篇,她用“沒有事情發生”來概括,“寫了一些其實沒什么意義但每天都在發生的事情”。接下來,她要寫寫自己的同行——古玩商們的故事,“我的朋友圈基本上只有同行,我有時候曬曬《天珠》,大家就說,你什么時候寫我?但真的來問他們,他們又要傲嬌地說,我有什么好寫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不過現在生意太差了,因為所有的行業都差的時候,大家就沒有閑錢來買古玩,所以接下來會完成一下這個承諾,滿足一下他們被寫的欲望。”
寧不遠直言是文學作品幫助她完成了自我構建:“我出生在一個川滇交界非常偏僻的小山村,從小能夠接觸到的書是比較少的,但是機緣巧合讀到了一些在今天看來非常好的小說,我感覺我的自我教育、自我構建都是通過讀文學作品尤其是小說完成的。”她將寫作比作“做菜”,“雖然工作看似離文學很遠,但心里有一個想法,我總有一天要寫,就像吃了一些廚師做的特別好吃的菜,我也在這些菜里獲得了很多美妙的享受,自己如果不寫好像有點過意不去,然后自己也要去做一盤菜。”《米蓮分》便是她獻給大家的第一道,“當我自己想要做菜的時候,會選一些自己特別熟悉的材料,因為我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一個裁縫,所以這是一個裁縫寫另一個裁縫的故事。”
邵棟解釋了《空氣吉他》書名的由來,“手舞足蹈假裝彈空氣吉他,類似寫小說。當代寫作者更多是聽來的二手生活經驗,而非親歷。我也只是假裝寫小說,假裝懂生活。”在他看來,寫小說是寫論文期間的一種自我療愈,“基本上所有的篇目都集中在寫碩士論文和博士論文的時候因為寫論文壓力比較大、邏輯性很強,我就要用一些沒有邏輯性的、跟我的生活完全沒關系的小說來消解這種沖突和壓力,講一點跟學術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也是一種自我表達和自我療愈的方法。”他介紹了最近在寫的中篇,叫作《不上鎖的人》,“我自己辦公室的門經常是不鎖的,因為我覺得沒有什么貴重的東西可以被偷去,經常會被保安阿姨督促;我的密碼也很簡單,很多網站都在提示我,你的密碼太簡單了,你趕緊修改。我心想,你已經知道我的密碼,還要再規訓我說你的密碼太簡單了,難道我應該提防的不是你嗎?所以我想寫一個關于安全感的小說。”
王若虛則在介紹自己的作品《狂熱》和創作經歷時,笑稱自己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走上職業道路,文學更像是自己的娛樂,是憑本能去寫作的,沒有“寫文學作品”的概念。直到發表了第一個短篇,和五湖四海的同齡作家線下聚會,為了打破社恐結界,一位朋友提議“我們來聊一聊文學吧”,結果更大的冷場降臨了,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我們已經不再只是‘聊’文學了,而是說更邁進了一步,確實是在做文學了。”而頻頻被問及的“你覺得什么是文學?”的問題,他在不久前也找到了自己的答案:“我覺得可以這樣比喻,生活中大家會用到很多數據線,有時候所有的線會不小心攪在一起,你得費力地把它一根根理出來。我覺得文學就是一個非常亂的線團,而且我們沒有可能把它理清楚,但你選擇把它理清,這其中的思考可能就是文學。文學沒有答案,它是行動本身。”
楊知寒的寫作,要從小學作業的日記談起,“老師布置寫日記,小學生也不知道每天該寫什么,我想的辦法就是連載小說,武俠小說,就在日記里寫今天他倆怎么樣,第二天又加了一個新的人物。后來老師都說不用寫日記了,但我還在寫下去,剛開始是為了應付,后來就變成一種樂趣,因為小伙伴們都會看,然后他們也很希望我給他們加個人物在里頭。”
談起《一團堅冰》和它的創作經歷時,她這樣說道,“《一團堅冰》里有些故事是讓人很不愉快的,有一些是比較溫暖的。我把它們都放在一本書里,恰恰是想表達,比如像這本書的封面上的那個冰塊,里面同時擁有火種、擁有暖光。因為我覺得人生有很多這樣的時刻,苦、樂同時出現,我想寫一些普通人不得不面對的時刻,讓那些笨拙的人也有表達自己的機會。”
入圍決選的五位作者
評委李翊云:看到國內青年寫作的希望
幾位評委還詳細點評了入圍的五部作品。
葉兆言重點推薦了《一團堅冰》:“它有很多細節,讓你邊讀邊琢磨,比如她寫一個和尚在那里念經,穿著單衣,一個女孩拿著一件棉襖在外面等著他出來,寫到他念經念得滿頭是汗,為什么滿頭大汗?完全沒有寫得非常平淡,我覺得這個就非常有意思,讓我很吃驚,因為我們這樣的所謂老作家可能會抓住這個細節去放大,去加重它,但楊知寒其實是把這樣的細節掩蓋在小說中間。”在談及邵棟的《空氣吉他》時,葉兆言也表示“那個書特別有意思”,“邵棟的小說有一種學院氣氛,但不是說他寫的是學院派的小說,而是說你能感覺到他受過很好的訓練。他說自己沒有太多的生活經驗,但其實一個真正會寫作的人是不需要那么多生活的,生活豐富的經歷是一個嚇唬人的東西,它其實往往是沒有用的。”
唐諾認為《空氣吉他》作為作者的第一部作品,“有著異樣的成熟穩定,絲毫不急躁,在我看來是良好的長期的文學書寫傳統奠基下來的東西,而又躲過了學院的概念化,非常難得。”《狂熱》也是唐諾支持的作品,“前面用的都是麥田捕手式的文字”,但他的不滿在于,“書寫的個體并沒有真正地飛起來,好像那個現實把你困住了。”《米蓮分》是七十多部作品中塑造人物最迷人的一部作品,“尤其是三代人構成的立體交叉,使得這個小說撐出來的世界顯得非常地飽滿。”唐諾稱自己也非常喜歡《一團堅冰》,但“我反而要說聲對不起,我(也因同樣的原因)冒犯過朱天文。朱天文的文字是好得不得了,可是我當時指責她說她永遠在同一個頻率上高速進行,像我們熟悉的公路殺手,沒有遠近,沒有停歇。”在他看來,《天珠傳奇》“在我看到這一組作品里頭,文字的洗練、帶來的閃電、飽滿度大概是最好的一個。但我最大的不滿就是它太像散文了,沒有把它立體結構起來。”
馬伯庸別出心裁地以四字短語形容了五部入圍作品,《一團堅冰》如“刀旁落雪”,《米蓮分》似“林間炊煙 ”,《空氣吉他》是“雨落斑駁”,《天珠傳奇》宛若“層巖斷折”,《狂熱》則類“夏日揚塵”。
李翊云認為小說家分為兩種,一種看到漂亮的蝴蝶會想做成標本,很高興這次的五部作品都不是這樣的,它們更像是坐在花園里,在樹叢中看到蝴蝶的影子,只有一瞬間,不注意就過去了,如果作者能夠抓住蝴蝶的影子,是比抓蝴蝶本身更有意思的。《米蓮分》就是一個非常成功的例子;《天珠傳奇》和《狂熱》本身則帶著很強烈的生命感,就像花園中盛開的玫瑰;《一團堅冰》和《空氣吉他》雖然出自兩位年輕作家,但寫得非常成熟,讓她對國內的青年寫作感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