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石榴船》:一曲悠揚婉轉的水鄉牧歌
在兒童文學的創作上,作家曹文軒一向保持著獨特的審美價值追求——“情、美、力度”是其創作小說過程中所堅持的主張。不單單是通過一個個文本去敘寫那些充滿溫情的童年故事,而是“以個體童年的歷史記憶書寫去勘探中華民族美善的靈魂”。其長篇兒童小說《石榴船》無疑是對真、善、美的又一次有力地開掘與表達。小說圍繞“石榴船”——20世紀六七十年代江蘇北部地區一所“水上學校”娓娓道來,講述了船、水、岸三地跌宕曲折的動人故事。小說以生動的語言刻畫了四海船隊的人們渴望學習知識和追求文明進步的歷程,同時通過多重敘事視角來觀照個體生命的成長與變化,夾雜著對山水風景、風俗人情的細膩描寫,譜寫了一曲悠揚婉轉的蘇北水鄉牧歌。
從敘事內容來說,《石榴船》巧妙地將故事設置在一支船隊上,集中呈現矛盾沖突,故事情節跌宕起伏。作家設置“水上”和“岸上”兩個相對的空間來展開故事的鋪陳與敘述,描寫“人”掙脫束縛的反抗和直面困難的奮進,其中不僅有得與失的拉扯,更有善與惡的較量。小說以老師葉文林在石榴船上創辦“水上學校”為主線索,其間穿插了其父親葉長風在秋棠村創辦學校的經歷,兩條線索彼此交織,借以串聯起了小說中各色人物之間的關系,繼而增強了小說的戲劇性與表現力。而從另一個層面來講,兩條故事線索也是精神上的相繼與聯結,映照了父子兩代人甘于奉獻、教書育人的使命與擔當。
四海船隊上的孩子們世代以船為家、四處漂泊,而縣里派來的葉文林老師為他們帶來了知識和希望。一個鐵鐘、一只船、一位老師和十幾個孩子,一所“水上學校”就此辦起來了。小說中的葉文林不僅教給孩子們以知識,更以身作則教給孩子們明辨是非的能力。當四海船隊遇上橫行霸道的五洋船隊,葉文林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學校和學生,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卻以深藏不露的功夫讓惡霸船隊中挑事的人服了軟。當遇到四海船隊以強欺弱對峙老頭的小帆船時,葉林文又毫不留情地站在了四海船隊的對立面對抗船隊的蠻橫無理。葉文林在言傳身教中將善良的品質和堅守正義的火種撒進了“水上學校”每位孩子的內心深處,用文明和道義感召著四海船隊的每個人。正所謂“上善若水”,葉文林就是以似水的柔軟之姿傳達出善的力量。
從敘事方式來說,小說以多重敘事視角進行敘述,多聲部切換形成“復調”的敘述節奏。在《石榴船》中擬人化的石榴樹、白貓茉莉和鐵鐘的自述,一方面輔助交代故事背景、推動故事情節發展;而另一方面則顯現出多重敘事視角交叉、互補形成的立體多維敘事空間與話語體系,清晰地展現了自然物的精神世界,表達作家對自然萬物的尊重和對個體生命意義的探索。小說使用諸多意象建構了一個充滿隱喻的現實童話世界,一只“鐵鐘”是文明和知識的象征,它連接著葉長風、葉文林父子兩代人教書育人、無私奉獻的理想和執著精神,一棵“石榴樹”凝結了世人對家園的守望與眷戀,是水氣氤氳的航船上一抹代表“希望”的色彩,承載著人們對幸福和美好生活的追求。
如上所述,我們不難發現《石榴船》的另一重觀照——“成長”的課題是個體生命的蛻變。個體生命成長過程中經歷的相逢、離別和死亡時刻在塑造著生命的樣態。大船和楊大瓢從昔日的好朋友變成“仇人”終而分道揚鑣,楊大瓢終因違法偷竊被趕出船隊,突如其來的離別帶給船上的每個人以巨大的沖擊。從小在船上養尊處優生活的白貓茉莉被楊大瓢設計拋棄在岸上后逐漸適應了岸上的生活,再重逢并沒有意料之中的喜悅,甚至還咬傷了大船。那些在歲月中積淀下來的溫情被時間的河流慢慢沖刷消散。無論是大船和麥秋的爸爸意外溺水而亡,還是老校長葉長風因年邁生病離世,都給大船、麥秋和葉老師帶來沉重的打擊,面對至親之人的逝去可以說是身處青春中的他們無法避免、不得不上的人生一課。
除此以外,小說的語言優美,筆觸鮮活靈動卻又不失溫柔細膩。相比以書寫田園生活見長的《草房子》,《石榴船》描寫的場面更加開闊且富有畫面感,尤其對風景精細的描摹不僅為讀者展現了蘇北水鄉的山水之美,也在一定程度上調和了小說的敘述基調。小說還以獨到的語言塑造了飽滿而極富個性的人物形象,大船堅毅執拗、行動敏捷,在葉文林的引導下變得聰明好學。他一邊接受文明和教育,一邊依舊保持著勇敢自由的天性與野性。葉文林單從外形看是典型的書生形象,實際上卻充滿力量且富有智慧,他能夠循循善誘讓孩子們愛上學習,也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野蠻和邪惡并獲得整個船隊的信任。書中描寫麥秋的外形“有點兒清瘦,但很結實”,她的聲音“像是被清水洗過的,很純凈”,再加上對其為人處世的描寫,一位靈動輕盈、秀美溫柔的少女形象便躍然紙上。
綜合上述,曹文軒以詩意的筆調書寫鐫刻著歷史印記的蘇北水域航船上的故事,流動的船只帶動了故事的流動性。作家勾勒出船、河、岸三地不斷變化的風景,天空、白云、陽光、月色等眾多意象為小說營造出唯美浪漫的氛圍。小說語言如行云流水,通過特定年代一所“水上學校”的創辦與變遷,表現四海船隊百姓對知識的尊重和擺脫愚昧無知的渴望,同時以多重敘事視角記錄個體生命的磨礪和成長,因此小說在輕盈靈動中又負荷著一抹朦朧傷感的意味。